【伪装者同人】食客(楼诚,汉尼拔AU,章八)

章八

 

两锅同熬,用母鸡、母鸭、火腿干贝肘子上料吊汤,烧到七十五度,另一锅加网漏,文火保温。小棵白菜,去掉外面两层,根部浸在汤里,逐渐软化,剥开四五片,根部不断,平放在网漏上,细银针反复穿刺菜心,用高汤反复小心浇灌白菜,烫熟为止,完整保留白菜的清香。

 

“大哥,您亲自下厨,就给我们吃清汤白菜啊?”明台听说今天兄长掌勺,便早早入席眼巴巴等着上菜,结果半天看见一盆清水飘着几颗白菜,顿时大失所望,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被明镜嗔怪着拍了起来。

 

明楼大度地笑笑,冲阿诚点了点头。阿诚鼻子灵,脑袋也灵,一早就闻见香味了,而且大哥自恃身价,怎么可能真端出一盆简单的白菜来,蠢蠢欲动半天,得了旨意立刻帮大家一人盛了一碗。

 

明台这顿饭再也顾不上说话了。

 

“怎样?”自然是问阿诚。

 

阿诚小口将自己那碗喝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想了一会儿给出回答,“鲜。”

 

明楼笑了起来。

 

“菜鲜、汤鲜、色鲜、味鲜。汤味醇厚浓郁,颜色却清淡如水,味道鲜香,不厚不薄,菜色嫩黄可爱,清香扑鼻,入口即化,细嫩清爽。”

 

明楼听得心满意足,浑身上下毛孔舒张,心头再次浮上遗憾,可惜日后吃阿诚时却无人可以明白菜色精妙了。

 

“听说大姐最近肠胃不大好,这个汤滋补的,多喝一点。”明大厨高兴,亲自动手给姐弟一人添了一碗汤,看着餍足的小学生,“有新书到了,阿诚下午跟我一起去。”

 

阿诚踌躇了一下,把嘴里的饭菜快速咽下去,“大哥我有事去不了。”

 

“昨天不是说好的?”

 

“这几天我们社团活动,印东西,都不太会,进度挺慢的,那天碰见顾大哥,他说来给我们帮忙,一个下午就好了,结果他昨天没来,我们今天就得继续了。”

 

“哎呀这个人怎么这样的呀,答应了又不算数。”明镜在旁边听着,不晓得什么事,还是跟着念叨两句。

 

明楼看阿诚,觉得顾正红不像这样对小孩子食言的人呀。

 

“倒也不是,听他让工友带话来说,家里孩子病了,好像还挺严重的。”阿诚解释清楚,他心态还好,“没关系啦,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也不是做不了,慢一点就慢一点,大哥总说精工出细活,对吧。”

 

“他都有孩子了?”看着也就二十岁的人呀。

 

“我也是才知道。”

 

阿诚老实回答,明楼突然觉着不好,要引火烧身,果然明镜听到了关键词,也不管有关系没关系就被触发了开关,汤也不喝了,放下汤匙就盯上了明楼,“哎呀呀,明楼,明大少爷,你看人家一个一个的都有孩子了,怎么你就这么让人为难呢?”

 

“姐,我才十八好不好。”

 

“都十八岁了!你当自己还小吗?放在过去你都有孩子了,姐姐知道,现在是新社会,你们要晚婚,要自由恋爱,但是起码可以先定个亲嘛,我看王家和宋家的小姐都不错,跟你也谈得来的呀,定了亲你们慢慢恋爱也是可以的嘛。”

 

明楼靠着椅背呻吟。

 

两个小兔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偷笑。

 

“每次跟你提这事你就这副怪样子,给谁看啊,我跟你说,先成家后立业,你是我们明家长房长孙,看着你成了亲,我才对父母有个交代。”

 

明楼反手在阿诚脑袋上敲了一记,打起精神来,俯身向前握住姐姐的手,微笑起来,又变成了那个永远胸有成竹叫人心甘情愿妥协的明家大少爷,“姐姐,我知道您为我的婚姻大事挂心,但我还在上学,天天满脑子都是论文数据作报告,法文日文拉丁文,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谈情说爱,而且现在的女孩子也很前卫,也追求自己的学业事业,我才这个年纪,比我小的小姐都在念书,您总不能给我找个二十五六的吧?”

 

“可是……”

 

“大姐,放心,你弟弟还怕娶不到好姑娘吗?”明楼一番话入情入理,真挚恳切,终于将明镜蒙混过去。

 

·

 

提溜着明诚溜出来,“你那社团的事急不急?”

 

“还好,反正也做不完。”

 

“要不要去看看你顾大哥?小孩子生病不好马虎,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阿诚求之不得。

 

接触久了,明楼承认顾正红确实是个人物,很有股魄力和干劲,但又跟自己不是一路人,他觉得人家莽撞粗鲁,人也觉着他精致浮夸,没有太深的交往。但也算得上朋友了,况且阿诚喜欢他,明楼看得出这孩子真心实意地担忧,那就去看看吧。

 

在上海,打听任何事对明楼来说都是很容易的。

 

知道了地址,不太远,兄弟俩也没有叫车,没有提前打招呼,趁兴而往了。走了没一会儿明楼便有些后悔,阿诚紧紧攥着哥哥的手。

 

他是真正吃过苦的孩子,但他小时候成长的街区虽不富裕,却也是足衣足食的,而不像,这里……

 

木板、茅草搭的房子一堆一堆挤在一起,歪歪斜斜,房檐上滴着水,泥泞的路边一个个大水坑散发着恶臭,霉菌、成山的垃圾、排泄物的味道混在一起,酸苦,胃里翻江倒海,阿诚忍不住将午饭吐了个干净,明楼给他拍背,一群群分不清长相的小孩子瘦骨伶仃,脏黑色像是洗不下来,好奇地挤在他们身边打转要钱,明楼扔了几张毛票孩子们哄抢去了,有个妇人出来一甩手随便将痰盂泼在路上,溅在明楼皮鞋上。

 

“没长眼睛?!”

 

女人木然抬头瞅了他一眼,置若罔闻地缩回屋子里,不一会儿又扯着嗓子吆喝起来,“大毛——二丫——你们几个催命鬼再不回来仔细你们的皮!”

 

明楼正进退两难,巷子前面的门突然打开了,顾正红站在门口冲他们招手。明楼带阿诚踮着脚跳过水坑过去,弯腰从看起来很不结实的门洞钻进去,里面黑乎乎一片。

 

“坐。”顾正红一向笔挺的背有些驼了,床上背对着他们躺着个人,看不清形状,黑黑的一坨,好几个孩子一会儿进来一会儿出去的乱跑乱撞,“你们怎么来了?”

 

明楼看了一圈没有落脚的地方,就在油腻的床沿上坐了,桌子靠在床边,顾正红泼掉杯子里的水,另倒了一杯,水很浑浊,明楼接在手里端着,没有喝。

 

“听说孩子病了,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明楼一时也不知说什么,看着屋里东拼西凑的家具有点愣神。思来想去也不知能做什么,大概还是他们看不上的黄白之物最实际,便摸出了钱夹。

 

顾正红拦住了,“不用了。”

 

“……什么?”

 

“……用不上了。”顾正红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表情倒是平淡,掏出烟来,手在发抖,明楼替他点了,自己也点了一支。

 

“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看着咳嗽见好,也不那么烫了,以为能熬过去,结果突然就没了。”

 

明诚觉得自己终于听懂了,却又好像没有真的明白,整个人处在一种晕眩的状态,明明自己出的声,倒像是在听旁人说话,“为什么不请医生?”

 

明楼拍拍他肩膀打断,顾正红没回答,只是半垂着头,像苍老的雄狮,阿诚分明觉得那骨头突立的肩膀隐着怨怼和愤怒,又莫名觉得歉疚起来。

 

“阿诚少爷,你不懂。”顾正红令人意外地说起话来,“我是十几岁跟我妈逃荒到上海的,什么也不会,一直在工厂做工,几个月前那档子事,我得罪了监工,没几天厂子突然把我们解雇了,一句话也没有,就说明天不用上工了,我们不服,又叫人打了一顿,没有积蓄,治伤也花了些钱。”

 

“现在不是有工会吗?”

 

“叫人强行解散了。”

 

明楼也不知说什么好,只陪他一支一支吸烟,过了一会儿有大些的孩子进来推搡着床上的婆婆讨要吃食,明楼才发现天已经晚了。想了想,还是抽出几张票子来,“这钱你留着,总有要安顿的事,再给老人孩子买点东西吃。”

 

告辞出来,一路迢着泥泞回家,兄弟俩都没什么心情说话,只牢牢牵着对方的手。快到家时,阿诚抬头看明楼,“之前见到顾大哥,他老叫我阿诚少爷,我要他别这么喊,我可不是少爷,顾大哥就说,你不懂,然后还是叫。”

 

“唔。”

 

这话没头没尾,明楼却听懂了,揉了揉阿诚头发。他以为自己不是少爷,实际上他又哪里知道穷苦人家过得什么日子呢?天差地别的。

 

明楼自己也是。蔡和森组织活动,他出了钱,却不肯借印刷厂给他们,怕连累家里,他有时也不懂顾正红他们那股迫切的狠劲儿,李立三跟他说,“你不明白,只是因为你还有得选。”

 

“我总不能连累阿姊。”

 

“现在列强凌辱,虎狼盘踞,国家四分五裂,你可以觉得革命很重要,家人也很重要,到了哪一天真正国土沦丧,我们都做了亡国奴的时候,你总是得做出选择的。”

 

“那时候你就知道做人的苦了。”

 

……我现在已然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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