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同人】食客(楼诚,汉尼拔AU,章九)

章九

 

曼春傍在明楼身侧,一路谈笑,说着说着,忽然一个转身,倒背着手向后走,与明楼面对面,“要我说,现在的根本问题才不是什么资本家与工人的薪资矛盾,列强环伺,中国就是待宰羔羊,内无独立主权,外无精兵强将,岌岌可危,现在最最要紧的应该是建立起一个统一强大的权力中心,将中国重新捏合起来。”

 

“那你说该是谁来做这个人?你们女孩子里最念念不忘的张少帅?”

 

“错错错,”女孩儿脑袋一摇一摆,乌黑发亮的辫子也跟着晃动,“做这样的大事,不仅要有头脑手段,还要有刚毅不可夺之志,本小姐有幸见过他一面,叫我看呀,这人有小勇,而无大志,游戏人生而已。”

 

“嗬,小丫头片子眼界蛮高。”怕她忘形撞上背后行人,只得拽着她小臂,做个引人,不断将人从道沿上拉开。

 

“哼哼,你们这些大男人,总以为建功立业封狼居胥是自己的事。”小姑娘故作傲慢,双颊绯红,娇憨可爱,明楼不禁心神轻摇,“建立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再有一批正直之士来做官,国家大体差不了。”

 

“你说正直之士,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我看你了吗?看你了吗?看你了吗?好吧我看你了,那又怎么样。”

 

“好好好,曼春小姐要看,自然是得让你看个够的。”明楼笑着向前凑了凑,曼春突然红了脸,一跺脚向前跑了,又被明楼一把拽回来,挤眉弄眼,“还没说呢,我算是正直之士吗?”

 

素来豪爽的女孩儿看了他一眼,忽而有些窘迫,不打算回答,却被迫得不行,闷闷低着头,声音细细的,“自然是算的。”

 

“师妹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

 

“我说,师哥这样的中正勇毅之人自然是国家栋梁!”女孩儿忽然又凑过来,趴在明楼耳朵上大喊了一声,震得骨膜嗡嗡响。

 

“那你可别太相信我,说不定哪天我也去杀人放火,拐骗少女呢。”

 

“哼,我才不信,师哥要是都会骗人了,那这天下就再无可信之人了。”

 

曼春拖曳着他向前跑去,明楼不忘伸手在背后勾了勾。

 

阿诚皱着鼻子跟上去。

 

·

 

我要告诉大姐去,你跟姑娘谈朋友还不叫我说。

 

他心里不高兴。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高兴。

 

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不高兴。

 

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权力不高兴。

 

阿诚把自己绕晕了,然后抱着脑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高兴。然后得出结论,会不会是因为如果大哥找到心仪的女孩儿,那自己要全心全意保护的对象就又多了一个。但有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不对的。

 

在少年阿诚的心里,读书、跟着先生学道理、话剧、音乐、画画是一个世界,明家是另一个世界,他不是明家人,但明家人都是他的家人,家人是不该排序的,但在阿诚心里,偷偷想过,大哥是第一位的,他聪明、果决、威严、知道世界上所有事,是像太阳一样的存在,然后是大姐,温柔慈和,照管着全家,再然后是小少爷,明台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就像弟弟一样,再再然后,才是自己。这三个人,这个家,是他牺牲一切、拼上性命也要去守护的,就算是读书、话剧、音乐、画画,什么都没有也可以,只要他们在。

 

阿诚很清楚,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他跟明台是不一样的。明台有心事会跑到大姐房间睡,做了噩梦会冲到大哥被子里翻来滚去,让他的哥哥姐姐哄着、安慰着、拍抚着,这是阿诚决计不会做的,再怕黑、再恐慌、再不安也决计不会做的,大姐也根本不会想着他能这样做。

 

大哥……大哥他也不知道。大哥或许是唯一一个待他不一样的,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唯一一个。那个冬天明台钻在大哥被子里要听故事,明楼顺手把他也拽了上来,塞进被子里,然后讲了刘关张桃园三结义。那个夜晚,他僵硬地束手束脚坐在明楼身边,整颗心悬着,一动不敢动,却觉得心底有股微弱的火苗,就像大哥的眼睛一样烫热,在之后的每一个怕黑、恐慌、不安的夜晚温暖着他。

 

这点微妙的差别明楼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明家是阿诚的,但阿诚不是明家的,明家会是阿诚的家,他的根基和海湾,但他不是明家的,不需要这个沉重的束缚。明楼从出生起就与这个庞大的家族绑在了一艘船上,他有这样的自觉,自己的未来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姐姐的想望和家族的需求,还有这个国家,最后才是自己,那只占很小很小一部分。明台也是,没有自己这么严重,但多多少少是被拴着的,像是在纤绳范围内活动的小船,只有阿诚,阿诚是自由的,当他找到自己想走的路,他就自由了。

 

某一方面来讲,明楼了解阿诚,应该说很懂他,不仅仅是他表现出的乖巧驯顺,还有他骨子里的狠劲。从见到这孩子第一眼,他就知道了,他是那种经历过事情并且再也不会忘的人。明家富可敌国,在上海滩呼风唤雨,他们养大的阿诚今年只有十三岁,想到家人第一个念头却不是生活,而是生存,是他会拼上性命来保护他们,谁都不能死,只有他可以。这不是一个正常小孩子的念头,而是阿诚的,也是明楼的。只有经历过真正的艰难坎坷荆棘芒刺,挣扎着活下来,活成现在的样子的人才能懂得的道理,尚未落子就已准备好性命相博了。在那件简陋的小屋里,明楼第一次看见少年那双明亮的眼睛时,就知道了,他们是一样的人。

 

当年十一岁的明楼捧着牌位走过长长的街道,披麻戴孝跪在灵堂里,实在跪不住了依靠着姐姐瘦弱的肩膀摇摇晃晃时没有人送过一口水。好不容易拖过了头七,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大人们都挤在家里。远房姨母要住进大宅照顾 “两个可怜见的孩子”,舅母和姑母自然不许,自己想来又扭扭捏捏装腔作势;叔父讲世道不易,家里产业太大容易遭人惦记,这不兄弟弟妹就糟了劫,还是分了家的好,明楼也大了,可以做主了;伯父自然意见一致,又说明楼还小,家里产业没人管总是不行,不如由他代理,亲伯侄总好过外人;表叔表姨表舅都说自己在白事里帮了好大的忙,而且打小儿与你父亲母亲亲厚,要带一些东西做念想,上好的瓷器便挑挑拣拣搬完了。

 

这样一大群人住在家里,都拖家带口,十几二十个孩子满房子乱窜乱翻,吃穿用度还要明家采买,哎呀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好心好意来吊唁连口热汤都喝不着吗果然是发达了哟,阿囡你欢喜姐姐这个镯子呀那你试戴看看叫姐姐送给你姐姐很大方的,阿嫂这件旗袍顶好看的了什么不能送我呀哎呀死人的东西我不嫌弃的那好吧既然侄女你非要裁剪新的送我那我怎么好意思不收呢。

 

最后姐弟俩商量,分家是躲不过的,便应承了,但要请老舅爷主持才好。代管家业被明镜一口回绝了,弟弟还小,但我已经十七了,读过书,识过字,甘罗十二相秦,我看个账本也是勉强可以的,等弟弟长大自然有人接手,不劳费心。

 

好不容易将亲戚们打发走了,只姨母在家住了两三个月,来时一脸拘谨说不放心他们,终于也渐渐趾高气扬起来,自己仿佛成了明公馆的正主,呼来喝去,下人见她战战兢兢不说,连明楼明镜也拘束起来。不顾还在孝期,便日日把玩留声机放音乐跳舞,自己唱戏吊嗓子,她常常拿整只鸡煲汤,却嫌浪费不给姐弟俩留饭。终于有一天明楼放学回来晚了,又没有饭吃,直接砸了杯子。

 

他打小儿是真正千娇万宠养大的大少爷,遇了难事才收一收脾气,但几个月也到极限了,明镜闻声下来,见明楼黑着脸便大概猜出了什么事。

 

明楼独自坐在沙发上,“表姨,请坐。”

 

“明楼呀怎么了,这么大气性,家里家当不是钱买的呀,你们真是小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桂姨给表姨泡杯茶来。”

 

“不用不用。”

 

“那就不用泡了,表姨不喝茶。”

 

女人尴尬在那里,终于觉得今日不同寻常,“明楼呀,到底怎么了?”

 

“表姨守寡多年了吧?”

 

“怎么想到说这个?”

 

“今儿有人跟我提亲来着。”

 

女人眼睛亮了亮,明家的亲朋自然都是富贵人家的。

 

“还是我们本家,大爷爷家老二儿子最是孝顺,这许多年为了侍奉父母一直没有娶妻,最近打听到表姨贤良淑德对我们十分关照,便来求娶,已经下了帖子,叫我回来问一问表姨生辰八字。”

 

“倒是不曾听说过,明楼知道那位少爷叫什么名字的呀?”

 

“明康。”

 

女人脸色煞白,突然捂着帕子呜呜哭了起来,继而嚎啕,在沙发上撒泼打滚起来,明镜皱眉,急忙去拉,明楼小小年纪却大刀金马坐的平平稳稳,桂姨几人在旁看着又是惶恐又是古怪。

 

谁不知道明康呢?出生起就有名声。一落地三瓣嘴,细眼睛塌鼻梁,丑的像鬼,一条腿比另一条短一半,细细软软没有骨头,下身那玩意儿格外小,父母都以为养不活了,药罐子当饭吃,结果却挣扎着活了下来,反正这样的儿子,也不指望他怎样,便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养着,养出一副古怪暴躁脾气,十几岁就拿拐杖生生把个下人孩子打死了,托了关系才保下来,之后愈发不可一世,又染上了赌博的瘾,银洋整条整条地往赌桌上送,气的他爹大病一场,后来一看不行啊,这样早晚家业得给他败光了,就专门请人上门教他吸鸦片,供他一辈子的鸦片可比他在外面霍霍便宜,终于才能稍微安静几天,每日便像一滩泥一样瘫在床上吸烟,偶尔还赌,赌注也大,但到底算是有个节制了。

 

这样的人,嫁给他还能活吗?!

 

“明楼啊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好女不嫁二夫,这是扇我的脸啊,我家男人走的早,我守寡这么多年自己带大孩子,放在过去都要给我立贞节牌坊的!谁也不能坏了我的名声啊!”

 

明镜劝了几句,见没什么效果,便也自坐在明楼身边不说话了。明楼直等着她哭声小了才继续,语气平和,一点怒气都不见,“那可就不大好办了,您在我家住的日子也不短了,用心照顾我姐弟俩衣食起居,我们自然很是感激,拿您当亲姨娘奉养,但人多嘴杂,知道的说您是照顾我们,不知道的人还在背后嚼舌头,诋毁您清誉,对先父名声也不好。我看,要不您就嫁了吧,跟着二叔也没什么不好,名正言顺在我明家住着才方便。”

 

只是哭。

 

“您在我家住着,我们自然得替您着想,要不太对不起您这番心意。所以,我已经代您应了,大爷爷家接亲的车估计明天就到,您呀不要客气,都是一家人,好好收拾收拾,花开二度,也是美谈。”

 

当天晚上,女人就收拾包袱,连夜逃回家了。

 

明楼想到往事,再想想身后这孩子的未来,就会觉得坦然而明朗,令人愉悦。然后又懊丧起来,再怎么舍不得,总有一天是要拆卸入腹、烹煮蒸煎的,又何必替他去想那些虚无的前途。

 

明家大少爷从来都是不愁抉择的,那时候他总以为挣扎是无能的体现。项链都喜欢?都买回来好了。不知道哪个信仰更有效?都结交了解一下好了。但只有阿诚,只有这一个阿诚,叫他常年陷在这样精神与肉欲、贪婪与另一种贪婪的挣扎里,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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