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到爱】此心安处(明楼/凌远,诚然掉落,第六章)

第六章

 

托明台的福,凌远第一次主动联系明楼。

 

明楼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扔下棍子,打了个比划,阿诚上手一把捂死明台正在鬼哭狼嚎的嘴巴。

 

“唔……打扰了,”凌远沉吟了一下,不知道该叫什么,“首长”似乎过于生分了,最后直接跳过了开头,“其实我就是想问下那天那个叫明……”

 

“明台?”

 

“对,他,怎么样了?”

 

背后有人听到自己名字一阵呜呜哀鸣。

 

“他?他怎么了?挺好的呀?”明楼一副不明所以状。

 

“那就好。是我多事了。”电话那头显然舒了口气,“什么声音?”

 

“哦,阿诚在看动物世界呢。”

 

“明长官喜欢动物啊?”凌远放松下来,觉得直接挂断电话不太好,进入闲聊阶段。“我也是,不知道大首长们喜欢什么?”

 

“蟒蛇。”

 

凌远噎住,把滑到嘴边的下一个“我也是”生生咽了回去。

 

明楼像是看到他的窘状一样,朗声大笑起来,安抚他道,“狗也挺好的,听说你养了两条黑背?”

 

“嗯,兄弟俩,狼大狼二。”

 

“阿诚是训宠物的好手,”明楼回头看了一眼挣扎蹦跶的老幺和绝对武力压制的阿诚,微微一笑,“改天牵出来遛遛吧。”

 

凌远懵懵懂懂卖了亲儿子,挂上电话又觉着答应的太快哪里不对。

 

·

 

“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呀。”阿诚茫然。

 

“那他这么大反应?”

 

阿诚想了想,慢吞吞说,“可能是因为,上次他问起我那个设计陷害了你父母的‘世交’最后怎么样了……”

 

“你怎么说?”

 

“我说死了呀。”阿诚不明所以。

 

“你怎么说的?”

 

“就正常说呀,没吓唬他。”

 

明楼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孩子大概从来都不知道他面无表情平淡说话时是个什么效果,真是,好好个孩子,总搞得这么阴恻可怕做什么?

 

“你就不能学着我平易近人一点吗?”

 

“是什么让您有错觉以为自己平易近人?”

 

“反正汪芙蕖可不是我杀的。”

 

阿诚不敢应声,心里却很不服气,整的人倾家荡产被逼自尽跟杀人差别也不大吧。

 

明楼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皱着眉头关心,“你那个小警察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不近不远的,好像只当我是普通朋友。”

 

“多久见一次面啊?”

 

“反正比你和凌院长多。”

 

“见了面干点什么呀?”

 

“我找李局长谈话,他端茶倒水。”

 

一阵无力感,明楼觉得过去一年都没有今天一天叹气多,就这样你还想追人?怪不得公安部的人这两天总跑来楼里神情紧张问东问西……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无力叮嘱,“好歹是公安局长家的公子,你要是想随便玩玩,最好趁早换个人。”

 

“我没有玩。”阿诚委屈辩解。

 

明楼一句也不想多说,挥挥手悻悻走了,“行行行,你自己事自己拿捏分寸,我不管。”

 

“还有,接着打。”

 

“是。”

 

“嗷——大哥饶命啊——”

 

·

 

明楼实在受不了南瓜白菜了,下次直接自己吃过饭才提着保温桶去了院长办。

 

凌远瞬间领悟,笑了下,被明楼瞪回去,自动自觉打开盖子找餐具。

 

“这可是阿香炖了一天的,快尝尝。”

 

“好像听那家伙提到过。”显然凌远的注意力还没从那个神神叨叨的年轻人身上绕回来。

 

“嗯,明家厨房里的小丫头,几乎是跟明台一起长大的,从小拿压岁钱打牌明台就没赢过。”明楼想到过年时的闹剧,也忍不住笑。

 

“技术这么好?”

 

“哪啊,小丫头片子,输了就哭鼻子,明台就怕了。”明楼笑着摇摇头,亲自倒了杯开水递给他烫勺子。

 

“怎么上次……没听你提过还有个弟弟?”

 

“当时还没有明台呢。”明楼笑了笑,“父母遇害后,那位‘世伯’又想派人制造车祸杀了姐姐和我,斩草除根,正好遇到明台妈妈带着他在街上,救了我们,自己却……当时到处乱糟糟的,实在找不到其他亲人,我们就收养了明台。”

 

“哦,阿诚也是我捡回来的。”明楼得意洋洋,“长得都挺好看吧?”

 

凌远下意识地跟着点头,然后觉得重点不对吧?但一下子也说不出重点在哪。是你们怎么喜欢捡孩子,还是怎么能将这件事说的这么轻巧?

 

他自十六岁知道身世就再也没有轻松过了。十六岁以前的他,聪明、漂亮、桀骜不驯,有层出不穷的鬼点子,带着比他年纪大四五岁的同学们组成“扫妹团”,在学校里招蜂引蝶,是老师家长最喜欢又最头疼的孩子。但那个夏天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突然知道了自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没有人想要的人。

 

生父不要他,抛弃妻子逃离他,时隔多年重新出现的生母疯了,将一切悲剧怪在他头上,往死里虐打他,重新回到凌家后这个没心没肺的孩子突然变得敏感乖巧了,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那些过分的偏爱,刻意的疼惜,母亲关怀时的疏远,父亲教训时的留手,那些微妙而扭曲的复杂情感变得突兀起来。他也终于知道幸福不是无来由的,生活、甚至生存,都是一种莫大的慈悲,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偿还的恩情。

 

他默默地变成了另一个凌远,听话、懂事、刻苦、可靠、孝顺、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十六岁的夏天,究竟是回不去了。

 

“唔……”凌远默默喝着所谓煲了一整天的汤,却一点儿味没尝到,突然脱口而出一个问题,“万一他家里找来怎么办?”

 

“不久前他父亲已经出现了,竟然还是一位跟我挺久的下属,姓黎,也见过明台好几次,实在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关系。当年世道乱,他在香港,没有看到我们登的报纸,找了儿子很多年,不容易。”

 

凌远沉默了一会儿,“他没说要把孩子要回去?”

 

“明台都这么大了,又没有抚养权监护权的问题,有什么要不要给不给的,愿意见就去见一见好了。”

 

“那他也没说要让明台改姓黎吗?”凌远小心翼翼提问,仍是被狠狠瞪了一眼。

 

“他敢!”

 

凌远噤声,心中五味杂陈,他自己正好相反,亲生父亲不愿意要,养父母大概仍是愿意给的。身世相仿,难免便有对照之心,“如果明台犯了错怎么办?”

 

“那要看是什么错。”

 

“比如,比如把过年的压岁钱全部拿去买花讨女孩子喜欢了。”凌远想了想,拿他们兄弟的亲身经验打比方。

 

倒是把明楼问懵了,想了半天还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他,这算什么错处,那小子自从认识钱就没存下过一分压岁钱。

 

凌远扶了扶额,终于意识到明家这种一听就是豪门大户的孩子跟他们标准不一样,“那逃学翘课,甚至考试不及格呢?”

 

这次是明楼主动意识到他家老幺跟眼前的天才医生学业差距有多远了。还想改专业学医,哼,学医?

 

“花花公子,四处留情,整天油嘴滑舌追求女孩子?”

 

回忆了一下自己从曼春开始前前后后历任男女朋友、阿诚的男朋友、明台的女朋友,明楼尴尬地挠了挠额头,决定拖人下水,“你自己还不是床伴走马灯一样换。还号称喜欢人家林医生呢。”

 

“我是喜欢林念初,”凌远不服,“那也不能守身如玉苦守寒窑十八年啊。”

 

转回话题,“那打架闹事、开除学籍、学人家吃花酒、走私毒品、卖国求荣?”

 

“我打断他的腿!”明楼眼睛微缩,冷声发话。凌远吓得往后一缩,愣愣地看着他,明楼眼珠子转了转,放弃为这一通莫须有罪名回去收拾小弟的打算,放松向后靠着,“不是,凌院长你到底跟明台多大仇啊这样给他编排罪名?”

 

“没有没有。”凌远急忙解释,僵硬地抽动嘴角,试图扭曲出一个笑容来,又突然放弃了,整个人塌陷下去,靠近座椅里,闷闷道,“只是小时候我哥几乎天天挨揍,连凌欢都因为调皮被打过,但爸妈从来没动过我……”

 

“没见过挨打还有上赶着的。”明楼低声笑了笑,心里却很明白。他研究经济、研究哲学、研究情报,归根结底都是在研究人,研究人性,研究人心。对于宽严攻守之间这点微妙的腾挪互动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因为清楚,又难免感同身受,忍不住要怜惜眼前这年轻人。

 

“我家大姐还不是只打过我一个。”明楼想了想,用自己的惨状安慰他,“倒也不全是因为亲弟弟下得了手,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你们这些老小就是占便宜。”

 

“还是你心思重。”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看看懂事的凌远,做大哥的觉得心真累,“明台打小儿就知道身世,还不是被娇惯成这样,无法无天的,简直说不得了,在巴黎的时候,不好好念书,净参加舞会了,我只不过说了他两句,他抬腿就跑到图尔去了。就这样,过年红包还比我们都大,用大姐的话说,就我们明台最乖最懂事,真是见了鬼了。”

 

“这样你大姐也不打他?”好学生凌远三观受到冲击,不可思议,“他竟然没长歪?”

 

“大姐不打有我打呀!”

 

明楼理所当然,凌远无言以对。

 

吃完饭凌远正准备清理保温桶,明楼远程将几省高官训得脸色发白,然后悠闲自得坐在沙发上切水果,办公室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个白影风一样冲了进来,“你要接管我的手术?!”

 

警卫跟着冲了进来把李睿按住双臂反剪在背后,明楼看一眼情况抬手让他们出去了。

 

凌远收敛了适才轻松生动的神情,坐回主位板起脸来,“病人出现了肺气肿,家属要求转院或者换医生,你知道的,转院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无知!那是并发症,不是手术失误!”李睿要气炸了,那个什么行长和他太太一开始就不信任他的能力,出现并发症就跟那胡搅蛮缠,说是他给人治的,凌远,他的老师和上司,竟然就这么妥协了同意换医生!

 

“我当然明白,可是家属不明白。”

 

“请问凌院长,我的手术和后续方案有任何问题吗?”

 

“没有,手术很成功,非常完美。”

 

“那凭什么截了我的病人!”

 

“处理好和家属的关系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现在家属对你的成见显然对治疗没有起到正面作用,而且这个病人也比较特别,还是我来负责吧。”凌远耐心劝解,同时不自觉端出院长架子

 

“特别?是特别有钱吧!”李睿怒极反笑,口不择言,“不知道是有多少钱能叫凌院长去卖艺!”

 

李睿说完自己都吓愣了,凌远脸色微变,半敛了目光,“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这就是最后决定了。”

 

“出去吧。”

 

李睿摔门而去,他简直不知道院长位置上坐久了的凌远还是不是当初那个令他敬佩的严守医生底线的老师了。

 

凌远脸色还白着,明楼站起来用玻璃杯接了一杯热水递给他抱着暖手,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位长官在场看热闹,低声道歉,“让您见笑了。”

 

明楼摆摆手,“年轻人嘛,心高气傲正常的。”

 

“其实我知道李睿是对的。首诊医生负责制,作为上级半路截胡是对病人很严重的不负责任,更是对一位医生的不信任甚至侮辱,其实根本就是家属无知、愚昧、无理取闹,但那是庄行长的家属,他手里捏着我们医院分部的建设贷款,不依不饶,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凌远扶着额头,声音低低的,只是客观地进行解释,似乎那一瞬间闪现出的无奈和沮丧都是幻觉一样。明楼嗯了一声,不予置评,吃完水果继续坐下看他的报纸。这事在他手里实在很容易,向底下暗示一下,那什么市级行长就得低头哈腰老老实实拿着贷款过来陪罪。但这不是他的做派。明楼是做惯了家长和上司的,深知困难本身就是成长的一部分,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克服,心境和手段才能得到长足的进步,若是事事由他代劳,是不会有出息的,所以工作上从不越俎代庖,而是放手任他们施为。

 

看见提到贷款困难明楼一点儿搭腔的意思都没有,凌远悻悻,然后又咬牙切齿鄙夷起自己的本性来。刚才的剖白是委屈吗,是,是解释吗,也是,但凌远你敢对自己发誓真的对这位认识不久的首长兼兄长没有半点利用之心吗?归根结底,他跟许乐风是一模一样的人,一样的自私凉薄,一样的冷酷无情。

 

说话间铃声大作,明楼看一眼手机,出事了。

 

 

TBC


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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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本通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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