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伪装者/到爱】此心安处（明楼/凌远，第二十五章）

【本故事纯属虚构，不要当真】

第二十五章

谢小禾的行动力超出凌远想象。

二层行政楼改装隔离病区方案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凌远邮箱就收到一条视频连接。

点开，凌远手指一抖，第一反应竟然是本能地想要关掉它。

他第一次这么切实地明白，什么是人间地狱。

主持是谢小禾在新华社最得力的下属，而她本人，已经亲自走进急救中心，进行“飓风”事件第一次零距离报道。

急救中心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输液的人一个挨着一个，走廊的连排塑料椅子坐不下，还有票贩子出售的马扎和板凳，剩下的人，就铺张报纸坐在地上，连卫生间门口都挤着抱孩子的一家四口，地方可以凑合，输液杆却不够了，玻璃瓶见缝插针挂着，竟然一杆上挂了七八瓶药。护士长和值班医生，彼此挽成人墙，苦苦阻拦急诊处想要进来的人，外面大批患者，还有附近大学的学生，使劲推搡，骂的越来越厉害，说他们拒收病人，没有医德，父母坟头冒白烟之类的话都出来了，护士长却只能拦着，拿流感来推搪。

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却想出去，医生和护士没有权力公布疫情，自然更没有权力强制隔离病人，他们自己是出于自愿自我隔离，但对病人，却只能好言相劝，不断解释原因、安抚、承诺减免费用，但仍有很多病人心中惶恐不满，非要回家不可。

院长苦涩地接受采访，“从第一例患者，我们就按规定请求转传染病医院，等上面的批示，结果上面的批示却是让主管大夫与护士一起跟随转移患者。不知道为什么，救护车反复在市区兜圈却不真正进入传染病医院，足足兜了五个小时。封闭空间的五个小时啊，患者死了，救护车上的工作人员全部感染。”

“我们已经意识到这是烈性传染病。我们数次上报，上面却一直不给解释。只让做好保密工作。我们的设备，设计，不是为了抵抗传染病设计，全都是为了方便各科协助抢救，传染率太高了，但是旁边几个大学感染严重，患者不断涌来，大都是病情严重的，我们又不能见死不救。”

院长已经泣不成声，“我不是要破坏上级给的保密要求。但是我们的医护人员已经有三分之一以上感染。今天又有一位医生去世，同济的博士，才二十八岁，刚刚结婚，可我们甚至不能通知他的家人，我们都没办法处理他的遗体，只能在太平间冷柜里冻着……我、我对不起他们。而且就算没有感染，全院医生和护士也连续超高强度作业，撑不住了呀。我们没有物资、没有口罩、没有隔离衣。我们连备存的床单都裁了，做简单消毒，自制隔离装备。我没有做好工作。没有及时反应。我有罪。没有做好工作，没有做好工作……可是我们的医护……医护人员不是孬种……但现在，我们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到今天，病倒的已经占了多半，人数过百……”

“谢主任，求求你，求求你，帮我们说几句话，叫上头看一看我们呀，哪怕给我们几箱口罩也好呀，”说着说着院长突然噗通跪在地上，涕泪横流，“我不能叫我的医生护士都死在这啊！”

凌远将视频转发给了明楼，什么也没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让明楼知道什么，想让他做什么，或许什么都不想，在这样的分秒必争的时刻，他只是竭尽所能地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共享给他，换取一丁点儿他也不知道存在于哪里的渺茫希望。

然后开车去见许乐风。

许乐风表情冷淡地等着他，不再积极地嘘寒问暖，大概还是明楼跟他说了什么。

他只有二十分钟。

凌远打开带来的电脑，将视频从头放了一遍。

“我百分之百确定地告诉你，以我的专业知识，以我这些年的管理经验。这次这个病，到了这个地步，是怎么捂也捂不下去了。早一天开始全面控制，统一调度，也许能少死很多很多人。”

“就算你们不揭开这个盖子，国际环境和网络环境，也会帮你们揭开的，到时候局面就不那么容易挽回了。”

“这次的形势，政府必然要承担处置不力和信息fengsuo的责任，但一些人的过失也许正是另一些人的政绩。您正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难道真要看着郁青元这种外行出身的人把持卫生部？”

“不多说这些废话，这件事你们总是会面对。总是会有改变处理，全面调控的那一天。只是我们心里的早一天很单纯，你们眼里的早一天晚一天，有无数的需要考虑的因素。但是……”凌远突然深深吸了两口气，克制住颤抖，“爸爸，我只是告诉你，不管你们怎么决定，也不管这一天有多晚，在这次事件里，我的角色，只是医生。我的考虑，也只是医生，或者还有一个穿白大衣的院长。我不会轻言放弃一个病人，不会牺牲一个员工，我与他们站在一起。我已经在不久前向全体员工宣布了飓风疫病的状况。我还会将这份视频最大可能地在医疗系统内通传。并且，我不保证，没有人会联系外媒。总之这次，对我来说，‘救人’就是大局。”

“文件拿到了吗？”

“拿到了，”阿诚跟在明楼身后走进办公室，迅速转身关上门，“于曼丽协助明台，以看病的名义住进维多利亚女王医院消化科，大概是上演了一出富家公子始乱终弃的戏码，引起骚乱，于曼丽成功窃取了临床试验记录。”

“哼，挺适合他。”明楼嗤笑。

“要告诉他我们的身份吗？”

“不用。就让他认为自己是在帮于曼丽的忙好了。”明楼皱了皱眉头，“没必要让他卷进来，这次要不是正好需要借着明家的名义进入医院三区，我也不想用他。”

阿诚点点头，出门召集开会。

“把我们已有的线索汇总一下。”

郭骑云打开本子：“到目前为止发现的前十例‘飓风’患者中，有一人从美国入境，有两人不久前刚去过美国，目的不详。”

于曼丽将手里影印资料给每个人发了一份，坐回自己位子，“我这次任务去的维多利亚女王医院是墨尔本最大的私立医院，我发现这家医院的诊疗信息在与墨尔本大学某个附属实验室共享，经核查，这个实验室是由该医院出资设立的，但是他们只投了一半，另一半是一个菲律宾人出资，然而资金流不是来自菲律宾，而是美国，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以比特币这种新兴的网络货币形式兑换流入的。我拿到的这份报告，就是由这个实验室负责的，现在已经送去审查检验，是否与飓风相关很快就会有结果。”

汪曼春新入了TF的大红唇彩，亮的人眼晕，“刘茂然曾经交代，他的上线是东南亚人，与他交流说英语和德语，没有口音。活动范围在金三角，据我推测他手下掌控的人就是师哥你们当年摧毁的那支贩毒集团的残兵。”

黎叔还是万年老样子，说话不紧不慢的，“我们看了夜……谢小禾拍的采访视频，作为一个卫生部门官员，让载着传染病人的救护车绕着市区开五个小时，这样的命令是极不正常的，哪怕他再不称职也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所以我们对他进行了进一步调查。发现他曾经利用职权将女儿郁宁馨安排在第一医院工作，不久前又给第一医院批了两个公费留学名额，应该是特意给他女儿准备的，郁宁馨现在已经在美国学习了，她是内科专业，奇怪的是她的推荐信却是妇科主任刘茂然写的，导师也是刘茂然推荐的。另外，今年初郁青元批准了一项东南亚医疗扶助计划，为此他还亲自去过一趟菲律宾进行考察。”

等大家都说完后，明诚站起来，在黑板上将刘茂然、郁青元、菲律宾、美国、澳大利亚这几个词写在黑板上，用线连起来，“通过这几条线索，我们可以大胆推测，现任卫生部常务副部长郁青元很有可能涉入刘茂然相关间谍活动。而此次‘飓风’病毒的感染和传播，很有可能是由境外势力主导的。”

明楼阖上文件夹，平静地环视一圈，沉淀的怒火自每一个毛孔散发，所有人凛然危坐。

“行动。”

凌远几乎在同时收到了明楼和许乐风的短信。

许乐风说，做不做皆可，管住下边的嘴。

明楼就两个字，佛曰。

凌远挑起眼皮，佛曰，不可说。这些当领导的，哼。

哼了半天，还不是得乖乖往下叮嘱，一方面高度重视，一方面不许乱传。

随即发起了一次九所附属医院院长的紧急碰头会。

“各位院长，急救中心到了这地步，上面不管，咱们不能袖手旁观。很难说我们各个医院没有那一天。我建议我们每家各组织一支精英队伍，包括呼吸科专业医生、重症科医生、护士、麻醉科医生在内的，专业水平比较高的队伍，按照传染病医院装备，进驻急救中心，一方面他们需要支援，一方面，我们需要近距离的抢救，隔离，治疗经验。诸位专家到第一线，亲历飓风，才能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把最宝贵的经验传达出来。”

“总不能真看着这些同行死光了吧。”

急救中心方院长得知九大医院专家将以疑难杂症会诊形式，各派一支十三人的专家医疗队参与近期急救中心小规模爆发的急重传染性呼吸系疾病学术交流时，一米八几的山东大汉在视频会议里当场嚎啕大哭。听得所有人无不辛酸，直到被凌远冷声训了两句才终于止住，能抓紧时间进入正题。

正讨论入驻急救中心后的紧急措施，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凌远！你好大的胆子！”郁青元脸黑的像锅底一样走进来，除了凌远所有人瞬间起身，神色惶恐，“不顾上级命令，挪用公款、私自调动物资人员、大规模散播谣言、扰乱社会秩序、危害社会稳定！你心中还有没有组织！还有没有党！肆意妄为、刚愎自用，还敢搞串联，”他手一划拉，将在场所有院长包了进去，“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国家稳定是第一要务！一个小小的传染病你们搞不定？需要这么大张旗鼓？我国连霍乱都彻底消灭了！我看你凌远就是想显一显你自己的能耐！你给我牢牢记住，你就是一个小小的医院院长！不要太自作聪明！”

所有人低着头，战战兢兢，却也都在偷偷瞥凌远，毕竟他们已经习惯以他马首是瞻。

“我回来后，打您的电话不下三十次，一声回应都没有，您可终于舍得从下乡蹲点儿的地方回来了？”凌远冷笑了一下。他以前听阿诚说，明楼这人，越是生气，越是和蔼，要是真笑的像菩萨一样，那就是有人要到大霉，现在他突然有点理解，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凌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愚蠢？所有领导都很愚蠢？中央常委都很愚蠢？全天下就你最聪明！”郁青元眯起眼睛。

“任何一种愚蠢的行为都必将复出代价。很多时候，不当机立断就是最大的愚蠢。不论是谁。”凌远淡漠地坐着，喝了口热水，根本懒得看他一眼，“真可惜现在不是讨论代价的时候。郁部长想坐下旁听我们开会吗？”

“凌远你太猖狂！”郁青元脸色铁青，他已撕破脸皮，便决意不能再留下凌远作绊脚石，“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你这样的胆子欺上罔下！”

“是我。”

低沉雄厚的男声将他的声音一劈两半。

门再一次打开了。明楼负手站在门外，同样的羊毛大衣、金丝眼镜，气度却与平日截然不同。

他轻轻扬了扬手，三个人扑过去将郁青元控制住。

“郁青元，走吧，跟我们谈一谈。”

郁青元眼中闪过绝望的混乱，他嘶声尖叫起来，“你凭什么逮捕我！明楼！你凭什么逮捕我！你跟我平级，你们财政部凭什么逮捕我！放开我！我是卫生部常务副部长！你们不能逮捕我！”

明楼挑起唇角，似笑非笑踱过去，掏出证件夹在两指之间，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侧身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