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LS】忘年(楼&谭祖孙,谭&安挚友,粮食第七)

7

 

一大早明楼坐在户外藤椅上看报纸,就听见一声惊呼,然后安迪赤着脚追着谭宗明跑出来,安迪抡着松鼠抱枕砸他,谭宗明弓腰抱着脑袋惨叫连连。

 

“……”明楼眨眨眼,“这又是怎么了?”

 

“爷爷你看!”安迪气炸,举着一打文稿给明楼看,“他偷偷给我报告里所有的单数名词加了个s,无聊不无聊!”

 

“她在我女伴面前说我几天不换衣服!”谭宗明控诉,“我那明明是买了一打儿一样的好吗!”

 

“我没说你还有未婚妻和另外好几个女伴就不错了!”

 

“你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明楼无语,“……请问你们俩几岁?”

 

下人端了早饭来,安迪一口气将她的牛奶灌了下去,谭宗明端起超大份意式浓缩,闻着味儿幸福的长长叹了口气。

 

“……跟吸毒也差不多了。”安迪嘀咕。

 

“说什么呢。”谭宗明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

 

安迪埋头苦吃。

 

谭宗明自己先受不了了,“哎呀,行了,你这邪火冒了好几天了,不就是个求婚么,真想结婚我把他给你绑到教堂来。”

 

“怎么着?”明楼兴趣盎然。他年轻时尽忙了家国天下事,老了老了倒升腾起八卦之心。

 

“前天魏渭拿着全部身家来向我求婚。”安迪郁郁,“我拒绝了。”

 

“哦。全部身家。”明楼想了想,茫然,“那也不多呀……”[1]

 

谭宗明一口咖啡喷了出来。

 

这话明楼能说,他可不能说,就算这么想也不能说,反倒殷殷替安迪解释,“不是多少的问题,只在一片真心嘛。”

 

明楼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钱也不是万能的。”

 

“那还是因为你穷。”

 

“……”谭宗明无辜躺枪,觉得这个字怎么都跟自己扯不上关系吧。

 

“为什么拒绝?”明楼转向安迪,“听你描述,这位魏先生似乎是个不错的人。”

 

“我跟他讲了我的家族病史,我弟弟的状况,我时不时的发作,54%的发疯几率,他说无所谓,他愿意陪我走下去,可我觉出他有惶恐不安,或许老谭说得对,真相是一根刺,我不该强迫他知情,以推卸自我责任。”

 

“你这样的理性的孩子竟然在谈感觉。哈。有趣。”

 

“我有证据。”安迪不服,她的确足够理性,哪怕谈情说爱,“他言之凿凿已经认定我,非我不娶,但他父母来沪,却不敢让我知道,自己偷偷见面。也不再提陪我去看弟弟,言行举止都不如以前坚定果决。”

 

明楼了然点头。

 

“以我对他认知,他是个很现实主义步步谋定后动的精明商人,但他这次却又拿着全副家当作聘礼,不似他作风,我不懂。”

 

“这有什么难懂。一以贯之而已。”明楼看谭宗明一眼,知道他不便讲明,再亲近的异性友人,也不可做诋毁之事,“若他得到你,不过变成夫妻共同财产,但你这华尔街操盘手能为他创造的商业价值远远大于这些,将来就算你发病,他作为监护人也并无任何损失,完全可以离婚另娶。”

 

看安迪神色,明楼补充,“当然,这只是纯粹利益考量,不否认他对你有深厚情谊,但情谊本身与得失计较并不冲突。”

 

“人心太复杂,如何能判断真伪。”

 

“简单。将二者剥离对立即可。”明楼玩笑般看向谭宗明,“喏,叫他开一张十倍于他家资的支票,拿去给魏渭,看他怎么选。”

 

安迪叹气,自己也知道他会放弃哪一方。

 

谭宗明心下佩服,安迪这一声叹气,才是真正判了魏渭死刑,他会怎么选其实仍是未知的,但在安迪心中已有答案。实际上这道选择题考验的并不是魏渭的爱情,而是安迪的信任。简单一问,却迫使安迪明白,自己心中到底信这男人几分。

 

“失恋的是我,老谭怎么这样神色深沉。”安迪特别正在于此,一旦想明白,立刻放下,心思澄澈到单纯,能谈笑风生。

 

明楼笑,“他可也曾是惨绿少年。”

 

谭宗明遇到安迪时,已是商界俊杰,感情上能及时止步也有赖于他本身已经心智成熟。但十几岁时遇到初恋可不是这模样。男孩子第一次陷入爱河,浑身荷尔蒙无处发散,像有使不完的劲儿,恨不得深夜狂奔三十里去姑娘楼下唱歌弹吉他。谭宗明也不例外,小姑娘家境一般,人也不是绝顶漂亮,可谭宗明就是动了心,死活要在一起,简直非她不娶,闹得家族里人尽皆知了。

 

年轻人的爱情没人当真,也没人看好,他爸妈试图棒打鸳鸯,谭宗明就绝世抗议,立刻偷偷买了机票就要出国结婚。这下真惹怒了家长。直接找到他小女朋友,开出支票,够她一家在上海买好多套房。

 

“我跟他是真爱。”女孩子比他成熟多了,开玩笑,“得加钱。”

 

一下翻了番。

 

然后女孩子给他写了邮件,“门楣不对,齐大非偶,我家平凡简单,处不惯复杂关系,你尊长富贵且强势,非要同处他们不痛快,我也不痛快,那你就更不痛快。不如分开的好。”

 

谭宗明收到信,气得直接从二楼跳进泳池里,管家都要担心他淹死的时候才猛地甩着水蹿出水面,又委屈又愤怒,“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等他回国,再次偶遇,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很幸福。平凡的幸福。

 

上海最有钱的人之一回忆完少年惨况后斜睨着老爷子,“那您说说,钱能买到什么?”

 

“很多你想不到的东西。”明楼莞尔,举例说明,“41年的时候我用一箱金条找人牵线搭桥认识了一位倾向于保守派的日本高级军官,喝酒时他透漏出一些军部异动,还抱怨最近物资调配不及时,之后我们截获一封密电,迟步洲进行了破译,然后结合我们掌握的情况,判断日本可能要那个星期天攻击檀香山珍珠港美国海军基地。当然,罗斯福不信。最后结果你们都知道,美国参战,并且开始重视中方力量。”

 

谭宗明无意识地摸了摸膝盖。

 

“还有,55年我陪同恩来同志参加万隆会议,听说埃及外长酷爱手表,恰好我不算外行,正带着一块年轻时留下的限量款,极为珍贵,就随手摘下来送给他了。后来私交不错,他说服埃及领导人坐下与我国谈一谈建交的事,多方努力下56年中埃建交,成为了我们团结第三世界政策的突破口,直到后来被黑兄弟们抬进了联合国。”

 

“当然,这些都只是一个引子,但有时候,欠的就是这一个引子。”

 

谭宗明心悦诚服。安迪已经打了个盹又迷糊着醒来。

 

松鼠抱枕滑到地上,明楼捡起来拍了拍,自己拿在手里。

 

“明老好像也很喜欢松鼠。”安迪笑嘻嘻指它。

 

这下明楼真的大笑起来,朗朗如松风拂月,然后自回忆里拣出几件事来,给年轻人讲故事,“你说买这些玩偶是因为你在美国时跟松鼠大眼瞪小眼,其实我也有过。被下放到干校那阵,除了学习检讨劳动,什么都不让做。当时照顾我,叫我扫厕所,但是我哪会扫什么厕所呀,阿诚在另一处改造,听说了,巴巴写了信来,分布详细讲解要怎么用抹布、怎么扫地、怎么擦洗便池,还有画的图,真是学建筑的,像极了,结果因为这信,我又被抓出去批判了一顿,带的那个高帽子,老掉,特别麻烦。”

 

“后来我依样画葫芦也能把厕所打扫干净了,有时候就一个人坐在里头发呆。结果有一天突然钻进来一只松鼠,大概也是饿的,身上骨头一根一根能看见。可手里还抱着两颗玉米粒,可能是给孩子的。就坐在我对面,看着我,我不动,它也不动,我上前一步,它后退一步,我退回来,它又上前,有趣的很。”

 

“我就捡了烧尽的碳,在草纸上画简笔画寄给阿诚,说人家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是对鼠成三人。阿诚叫我尽量留住,将来有机会他也来看看。那我就养着呗。”

 

“那时候口粮紧张,晚上总饿的睡不着,我们一伙儿老难友就躺在大通铺上连诗,你一句我一句,从民歌到离骚,整个一胡言乱语,什么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霓裳羽衣舞,自挂东南枝。经常背着背着一转头,就发现松鼠跟那安安静静蹲着,像安迪似的,不吭不响,一对小眼珠子乱转,简直像能听懂。”

 

“难得有个活物肯搭理我们,大家都挺喜欢,一个个的宁可自己再少吃一口,也要省出粮食喂它,后来我走哪它跟到哪,我除草,它蹲在田垄上,我扫厕所,它坐在马桶上,我背书,它趴在旁边听,像个小孩子似的。”明楼微笑着回忆。

 

“后来它怎么样了?诚爷爷见到了吗?”

 

“没有。那才几几年啊。”明楼被年轻人天真的问题逗乐了,“最后还是饿死了,刚一发现就被人抢走,或是炖了汤吧。”


TBC/FIN


注:1.那句话其实是看剧时我脑补的谭总脑内,但他从不在安迪面前诋毁人嘛,只好让楼爷爷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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