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到爱】此心安处第二部(第八章,明楼/凌远)

第八章

 

明楼全身抽搐了一下,从梦中转醒,正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

 

凌远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看着他,一手轻轻按着他胸口。

 

明楼沉默了一会儿,“噩梦。”

 

凌远倒觉得他脸色有些古怪。

 

“小远,你记得吗,我之前跟你讲过的那件事。”明楼自己也少有地蹙着眉头,露出一丝纳罕的表情,沉吟着开口,“我十岁生日将近,家里得到了小姨的消息,爸妈要出门,来吵醒我,我没让他们亲,只隔着被子喊生日礼物要一只小狗,就又睡着了,醒来后他们已经出事了。”

 

凌远点点头,握住他的手。

 

明楼疑惑地说:“但刚刚的梦……非常逼真,简直就像是一段记忆。”

 

“他们走出房间,我没有再睡着,而是翻身下床追了出去,让他们等等我,我也要看小姨的孩子。”明楼半垂下眼,身体放松地靠在床头,声音却有些温吞犹豫的沙哑,像沉陷入辽远的时空里,寻找着那个十岁的孩子,“我很好奇小姨和那个传说中的弟弟,又讲究体面,特意换了黑色的礼服,为过几天的生日宴新做的,坐在汽车后座,父母中间。前一晚刚下过雨,路面还是湿的,但并不打滑,可突然有一辆失控的车从十字路口左侧撞了上来,撞击的刹那父母本能地侧转身体挡住我,母亲将我紧紧搂在怀里,那一瞬间母亲的血溅在我脸上,染得我浑身都是,白色的丝绸领结浸透了血,黏糊糊湿哒哒的,血落进嘴里还是热的,又咸又涩,像铁锈的味道。”

 

“再醒来时已经回到我自己的房间,姐姐守在床边,握着我的手。”

 

凌远听他语气平静地讲述,噩梦抑或回忆,只觉心口像被钝刀反复锉拉,疼痛难忍,无法呼吸,他几乎不敢想象,这若当真是一段遗失的记忆,当年那个十岁的雀跃着渴望礼物的孩子,是怎样承受住了这一切,又独自在风雨煎熬中抽长枝桠、结出穗果,变成参天大树,撑起所有人的梦。

 

他只有紧紧握着他的手。

 

明楼倒是仍在微笑,拉着他一起缩回被子里,坦然地叹息,像是拥有全部的满足,他忽然想起一句话,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不管曾经伤害有多深,总会有一个人出现,让你原谅生活对你的所有刁难。

 

想完又觉得好笑,真是文艺过头了。将凌远揽在怀里亲了亲,看这人闭着眼用力搂着自己的腰,倒好像做噩梦的是他一样,实在有趣得紧,这话该让给他说才对,忍不住戳了戳凌远,自恋异常,“觉不觉得遇见我挺好的?”

 

“好呀,”凌远无意识在他怀里蹭了蹭,“要是再瘦十斤就更好了。”

 

明楼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非让他知道知道口无遮拦的后果不可。

 

手机铃声响起的瞬间明楼简直想找尚冰李跃[1]来谈一谈。林念初专属铃声《此生有你》,凌远自弹自唱的,而明楼一直好脾气地没有说什么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听过韦天舒专属的“我是一个菠菜菠菜菜菜菜”和周明的“五星红旗我为你骄傲”,哪怕是凌远为了避嫌特意加上去的,也算他有心了,在这方面明楼自认为还是很大方的。

 

旁边凌远已经从被子里蠕动出来抓住了手机,神情紧张起来,“念初?你喝酒了?”

 

林念初从小家教严格,根本不许抽烟喝酒,后来又嫁了周明这么个光风霁月不需要应酬的人,做着玛利亚般的儿科医生,更是离酒精远远的,除了毕业聚餐几次例外,基本没怎么喝过酒。导致现在难受地蹲在路沿儿上,抱着晕乎乎的脑袋直想哭。

 

秦少白酒量不错,但也有些飘了,脸色通红的Helen还撺掇着要去KTV,实在推不开,秦少白只好舍己救人,把林念初摘了出去自己堵枪眼子,但又不敢让她一个人回去。想了又想,周明再怎么伟光正毕竟跟谢小禾新婚燕尔,瓜田李下的,韦三牛休假去了,别人她也不太熟,最后只好一咬牙一跺脚给领导打电话。

 

“没有……我没喝酒。”

 

听着林念初的小声嘟囔,凌远抬头瞥了明楼一眼,缩缩肩膀。

 

“没多少,真的,嗝,真的没多少,就几杯,我没事,小远。”

 

“小远。”

 

凌远叹了口气,他真是永远受不了这个小姐姐这么委委屈屈地叫他小远,从十六岁就受不了,从爱慕者到好朋友,还是受不了,“还有谁在一起你知道吗?”

 

“少白,你前女友,还有别的科室医生?”

 

“谁?你说的是谁?Helen?你们怎么跟她混在一起的?”凌远纳闷,又有点生气Helen四下插手乱钻乱窜,但现在也顾不上了,“算了,回头再说。你在哪,别动,我来接你。”

 

“我没事,真的,你别过来,我可以自己回去,”林念初在道沿儿上坐下,晕晕乎乎迷迷糊糊地劝他,“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要顾念别人的感受,别任性,我真的没事了,你不放心我可以找三牛。”

 

“三牛休假早飞走了。还说没醉。”凌远又看了一眼撇嘴的明楼,一咕噜爬起来,“行了,把地址给我。唉,你还是把电话给少白。”

 

收到地址的凌远刚抓住手机和车钥匙,被人一把扯回了床上,急忙告饶请罪,“首长首长,我也知道不该去,您看要不是这会儿实在没人差遣了,我也懒得动弹,可念初喝成这样,万一真出点儿什么事,我……”

 

明楼手指划过他小臂,从掌心拿走电话把地址转发给自己,凑到他耳边用气声微笑,“凌院长还可以差遣明某啊。”

 

然后被浑身酥麻的凌院长注视着披衣起身。

 

十分钟后。

 

“你怎么又回来了???”

 

凌远瞪圆了眼睛从床上弹起来,看着明楼还穿着睡衣捧着托盘,竟然端了一套茶具进来。欧式瓷器,不知道又是他什么时候订的,壶身上竟然还对称浮着两只德牧头像。

 

“你,念初还等着呢……”

 

“正打算换衣服忽然想起来阿诚今天回来了就在楼下呀,李熏然调去重案组破个连环杀人案,正好长夜漫漫孤枕难眠给他找点事做。”明楼把茶具放在床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斟出两杯来,“很淡的,你可以喝一点,反正也醒了。”

 

“每次你连名带姓一起叫人我怎么就觉得慎得慌呢,跟小时候犯了事见家长一样。”

 

“又不是叫你,紧张什么。”

 

凌远坐起来靠着,小小的精致的茶杯捧在手里,无意识地重复念着“凌远”“凌远”,念了一会儿没意思了又去念明楼的名字,念着念着忽然想起事来,终归还是放不下忧愁,“大姐那里,到底怎么办呢?”

 

“凉拌。”明楼随口应着,掀开被子钻进来,跟他挤在一起。他没怎么在这件事上多浪费脑细胞,因为无论是他还是明镜,都很清楚,有些事是可以讨论商榷的,有些事是不能讨论也无法调和的。

 

“你们家大业大规矩大,要是像当年一样威胁你和明家断绝关系怎么办?”凌远苦笑,他可真做不到明楼这么洒脱,也不忍心看他受这煎熬。

 

“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凌远保持沉默,好像这样明楼就真的不会收拾明台一样。

 

“不会的。”明楼嗤笑,笑意一点点沉淀下来,近乎端严,凌远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一种石头般的森冷寒意,像是某种冷酷无情的东西不小心戳破了脉脉温情的外衣,他冷笑一下,“现在,就算我敢,明家也不敢的。”

 

凌远认真端详着他,没有觉得害怕或陌生,反而感到……有趣。在这个身上,越是显出谜一样全然不同的复杂内里,就越引得他心动好奇、渴望接近、试图探索解密。

 

明楼任凭他看,自在得很,从他手里拿走茶杯,一起放在托盘里,端详起小平安那幅被装了画框立在床头上的画,一大堆云朵、巧克力酱和两大一小三个人那幅。

 

“这周末要接小平安?”

 

“对啊。”

 

“那你记得提醒我。”

 

“那你记得提醒我提醒你。”

 

两双眼睛一齐落在画上,温柔的很。

 

“上次我说的那件事你认真考虑了没有?”

 

“没有。”凌远条件反射否决,才想起来打补丁,“哪件事?”

 

“要不要收养小平安,我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喜欢他。”、

 

“这只是……”

 

“补偿心理。”明楼知道他要说什么,“因为你见证了他妈妈的去世,甚至觉得自己没能救她,所以才觉得对这孩子负有责任,作为父母的那种。可那又怎么样呢?”

 

“没有怎么样?我只是该找Lecter聊一聊。”凌远挤出个笑容。

 

“是,或许可以通过心理医生解决,但还有另一种解决方法,就是真的让他成为家庭一员。你爱他,对他有责任感,这不是什么问题,所有家长都是从爱和责任感开始的。”明楼握着他的手,轻轻揉捏,“我看得出来,你真的很舍不得他,他也很渴望你,渴望这个家。”

 

“要是他哪天被别人收养了,我可不会去帮你抢人的。”

 

凌远苦笑,靠在床头,按了按眼眶,避开明楼视线,“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个孩子。都说这种事是会遗传的,我一直觉得,我这样的人,没法好好做谁的儿子,也没有资格做谁的父亲,大概也没有能力去做一个合格的父亲。谁做了我的孩子,是会倒霉的。”

 

“你有一个好父亲,也会做一个好父亲,这是毫无疑问的。”明楼不以为然,“再说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明楼垫了茶水,精神奕奕,大有准备舌战三百回合的气魄,电话铃声却再一次打破了平静,明楼听着一句就皱起眉头,看了凌远一眼。

 

挂上电话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才弹出一根烟来,夹在指间,并不抽,神色凝重,面带寒霜,平静下掩着点杀气腾腾。

 

“阿诚出车祸了。”

 

 

TBC

 

注:[1]这两位分别为中国移动的董事长和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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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本通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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