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到爱】此心安处第二部(明楼/凌远,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凌远再一次从电脑里拉出表格来,详细罗列着医院三十五岁左右主任医师的出身、资历、学术背景、研究方向、个人专长、性格优缺点、人际关系范围,高亮标出几个,又去掉几个,看着看着再次叹了口气。

 

纪开来事件确实不能说是全然的坏事,起码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清除异己”,将这些挡在改革路上的死硬派挪开,给自己的嫡系人马腾出位置,但这么大规模的人事变动,几乎可以算得上中层塌方了,一个不小心,整个医院立刻陷入大混乱。而万一掩盖贪污的消息传出去,自己和第一医院就真的万劫不复。

 

凌远想了一会儿,拨了人事处主任的电话,“老王,是我,你去给我弄一份北医三院神外副主任刘皓岳和武警后勤处杜波的档案来,详细一点,人际关系也了解一下。”

 

“主公又要招兵买马呀。”经过这几年相处,习惯领导脾气以后,但凡觉得关系还算熟的下属们都开始跟着外科喊凌远主公,人事处算是核心部门了,这几年没少跟着凌远四下挖人墙角,业务熟稔。老王脑子一转,急忙应了,又主动推荐,“二炮总医院神外这两年有个叫李浩的听说挺能干,就是年轻了点,您看要不要一起给您收集一下。”

 

“你姐家老二?”凌远从小在卫生部大院长大,谁家谁学什么又跟谁家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他心里门儿清,一听就知道自己的人事总管打什么小算盘,说话也不客气,当面揭穿,老王支支吾吾,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又听凌远鼻子出气笑了一下,“还‘听说’挺能干?行了,档案拿来我先看看,提前跟你说啊,这次没戏,我要找有资历的,不过档案先放在我这,以后有机会了安排一下,毕竟自己家孩子嘛,能照顾尽量照顾。还有,我把话说清楚,这是看你这些年辛苦的面子,要谢呀就谢你,让你姐和她婆家别往我这跑。”

 

这一通说,虽听着嫌弃敲打,但老王心里又熨帖又感激,恨不得加倍地替领导鞍前马后,搁了电话立马就联系北医三院。

 

凌远摇摇头,放下电话,却立刻又响起来。竟然是母亲陈忆。

 

“小远,你晚上有没有事。”

 

“没有,您说。”凌远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们母子并不亲密,没有大事母亲很少打电话给他,他们上一次通话还是飓风时欢欢要进隔离区,自己主动汇报的。

 

“也没什么事,最近……事太多太乱,也顾不上你,你自己要注意身体。”

 

“……诶。”

 

“我照着你爸爸之前的方子炖了点儿汤,你要没事,就……回来喝一点。”

 

陈忆声音越来越低,近乎小心翼翼,凌远呆了一下,眼眶一热,急忙点头,才想起来电话里看不见,“诶,好,我一下班就回家。下午预报说有雨,您别出去了,要什么菜我捎回来。”

 

挂上电话,凌远又呆了一会儿,想起小时候本能的努力讨好,知道身世后的畏葸不前,许乐风找来后的刻薄讽刺,飓风之后的和缓如初,万万没想到,他们母子二人生疏隔阂了一辈子的关系,竟然在父亲去世后突如其来地迎来转折,不知是否因为失去了那个共同深爱的人,让他们试图填补那个可怕的空缺。

 

回过神儿来,他打了第三个电话,“今天不是你值班吧?是?胆子见长啊凌欢。晚上跟我一起回家陪妈妈吃饭。哦,跟同事约了看电影?哪个同事?不高兴?不高兴的话让她来找我说。以权压人?不错,会用成语了。行了行了,啰嗦什么,下班停车场等我!”

 

 

处理了一早上积压的文件,凌远通知了底下可以给自己排门诊和手术了。李睿正在跟前,耳朵尖,听出凌远这会儿有空档了,立刻窜上来。请教了几个手术中血管处理的细节问题。顺便监督着主公吃了药,临走忽然想起来,“怎么听说纪科长辞职了?”

 

“人走人留不是很正常吗,还当是大锅饭时代呢?外面有企业高薪聘请,为什么不能走。”凌远听他问起,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还是波平浪静。

 

“也不是,这几年看惯了人才都往咱们这来,一下子不大习惯。”李睿单纯地笑着,不清楚他老师心中波澜起伏,“还有你上次让我整理的青年骨干名单,除了提了的那俩还有什么动静不?新项目啊人才库啊什么的?我又详细过了一遍,做了一个新版本,有用的话回头发给你。”

 

凌远点点头,打发他走了。

 

他在脑子里再次把后续处理过了一遍。之前多年管理混乱,器材申报、领用、签字、入库都不规范,称得上一团乱麻,恰逢新老系统交替,很多事都能趁机掩盖过去。在他任上这几年,把这十几个涉事人员逐步调离,账目掩一掩,将来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所有问题必然过手签字的只有纪开来,藏不住,但相信过上两年,Helen,或者明楼叫她什么,全盘掌握了需要的信息后就不会再保他,到时候再由自己这边追查,应该不至于漏网。将来暴露了管理不严的事,自己大不了背个处分离职。但等到那时,一切规章制度已经建立健全,过去的漏洞都堵上了,人员都清理,换上的一批新人也锻炼的差不多了,李睿相必也能够担当起来了,自己将一个干干净净的第一医院交到李睿手上,从他这开始,再也不用纠结这些破事,不用与自己的良心作斗争,也算完满了。

 

凌远忽然心中一窒,想到父亲。发现纪开来的事后,他把出入账和器材设备对了一遍,觉得纪开来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他都在具有可替换性的边边角角动手脚,很多也是他下一步考虑引入国产器材的环节。于是处理纪开来后,也就没有大张旗鼓对现有器材进行更换。对于患者,他心中并不忐忑,因为他清楚这些器材设备的质量差距绝不足以造成很大的影响。然而,病人和病人是不一样的。在父亲抢救失败后,凌远总是控制不住地把手术环节在脑子里模拟了一遍又一遍,明知不理性也忍不住像个寻常病人家属一样去想,如果用最好的、进口的设备,会不会结果不一样?

 

他拼命阻止自己的思维向那个方向滑落下去,因为他知道一旦陷入这个死循环,负罪感会吞噬他,再也走不下去了。可一不留神,那些念头就又冒了出来。

 

凌远吃完饭回来,明楼还没回家。凌远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绸缎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铜蛇绕杖的‘医’的标志,连着一条显然已经有了时日的黄金链子。

 

刚才母亲拿出这个的时候他都愣住了。他们兄妹从小就认识,这是他们外公在国外做医生的时候得到的青年医生奖励,是那间医院第一个得到这个奖的亚洲人。后来外公用这条黄金链向外婆求婚,成了定情信物,后来他们经历许多磨难,感情不曾改变,治病救人的信仰也不曾改变。后来外家只有母亲陈忆一人从医,又嫁给了当医生的爸爸,外婆就把这条链子传给了她,算个信物。他们小时候不懂事的还争抢过,母亲谁也不给,只说长大了谁有出息就给谁。没想到这时节突然拿出来给了他。

 

母亲眼睛还没有消肿,握住他的手,“这个给你,有两个意思,一个,你们兄妹三人,只有你做了医生,又做的这些事情,在医学界名气大、威望高,给你很合适。二一个,我听吴主任说了你爸爸在抢救室里说的话,那是玩笑话,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这孩子,从小听话、懂事,可就是心思太沉。性格偏激又不能认输,有时是好事,能奋力一搏,可有时也不好,伤人伤己。我们中国人终归讲究一个中庸平和,这样自己才能活的快活。尤其咱们做医生的,能治病救人,也要心胸开阔,能看得穿生死。你爸爸一走,我就明白了,有些事呀是命,谁也没办法。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生活是真的。你拿着这个,时时提醒自己,放宽心,别想太多,人生不过百年,过去就过去了。将来……不管你会不会找个人,找个什么样的人,又要不要孩子,你把这个给他,权当,权当是个念想。”

 

凌远盯着这个链子瞧了好一会儿,拿进去书房放在明楼看了一半的书页上,准备走,又伸手将整齐的链子抖开,像是随意扔下的一样。折腾了一会儿,总觉得不自然,竟然真的拿起来轻轻扔了一次。

 

明楼进门的声音吓得凌远一个激灵,才急忙站起来,顺手将书阖上。明楼狐疑地看他双手扎煞着站在书房里,放下衣服和公文包,绕了过来,一翻开书就看见那条精致的链子,掌在手里细瞧,“给我的?”

 

凌远羞恼,伸手要抢,“我自己的!”

 

“来不及了,放在我桌子上,就是我的。”

 

“那你还在我屋子里呢,你也是我的?”

 

明楼忽然抬头,认真而温柔地望着他点头,“可不是么。”

 

凌远忽然自己轰的一下脸上热得要烧起来,四下踅摸要找点别的事做。

 

“你下午要跟我说什么?你们的财务问题?”

 

明楼及时拯救了他,凌远就坡下驴,也不再试图抢回链子,“啊,对,纪开来那些人退回来的款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入了医院的账?”

 

“不大可能,现在收支两条线,审的很严,支了的钱要回来,很难,还不如你搞个小金库私下分了方便。”

 

明楼一锤堵死,还故意提这种不可能的意见,凌远气绝,甩手要走,又被人拽住,“那一摊子处处都是破绽的烂账不管了?”

 

“你不是说不可能。”

 

“我说钱不可能回去,又没说账不可能做平。”明楼微笑,带着点诡秘的自得,“你忘了我真正的老本行是什么吗?在我这里,就是做个报表,改几个数字而已。”

 

“就、你、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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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本通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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