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到爱】此心安处第二部(明楼/凌远,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凌远刚进办公室,周明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过来,“对不住,说漏了”,凌远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回过去问问具体情况,就见李睿的电话打了进来,面对这个比自己更正直清白的学生,凌远一下子竟然觉得指尖发冷。拇指虚划屏幕,还没下定决心接起,明楼的电话也进来了,凌远松了口气,近乎仓皇地按了接听,才喘了口气,就听见明楼问话,蹙着的眉头几乎能顺着电波传过来,“怎么了?慌什么?”

 

“没事。”

 

凌远用不耐烦的催促遮掩过去,“什么事?首长难得这个点儿慰问。”

 

“找你走个后门。”

 

下午两点不到,凌远已经坐在去机场的警车里。


求人办事的自然交代清楚原委。其实呀是公/an/部/长的人情,他们底下专案组办舆论高度关注的特大连环杀人案的时候抓了个人,硬骨头,死不开口,审了这么长时间,最近终于提条件了。他父亲肝硬化晚期,他想把自己的肝脏换给他爸,说当年就查过,配型成功了,但没手术费,他就跟着县城里的混混把几家店抢了,结果还没手术就事发了,他连夜卷铺盖就跑了,一跑多年,他爸也拖的快不行了。 

 

凌远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干了二十年临床,没有手术费做不起手术的见过无数,但最近父亲一走,对这样的事感触比以往更深了些,控制着不去多想,“配型成功就好,现在手术条件成熟,为什么不接到北京来做。”

 

“一来老头身体实在太差,人都动不了了,就是现在做了,照我看也是尽人事听天命,那地方路况不好,折腾出点什么事,没人敢担这个责任。二来自从他儿子犯了事被通缉,他臊得慌,别说来北京了,村都不出,也不跟人说话,天天就自言自语,羞了先人了,老郭早就派人去了,好说歹说不肯来,以为人人都知道他是抢劫犯他爹呢,父子俩一样犟。这不,老郭听说我有你这么厉害的表弟,求到我这了,说不管能不能救活,反正他把全中国最好的肝胆科医生请去做手术了,力气尽足了,当儿子的也没话说。”

 

“噢,合着我卖命,您赚人情啊。”

 

明楼凑到他耳边轻笑,“这话说的,我的人情不就是你的人情,而且以后第一医院有个医/闹什么的,还怕没人管吗,双份人情,双份人情。”

 

“呵,就你有理。”

 

“不过说真的,那地方是真偏远,路况太差了,你……”

 

凌远幽幽微笑,“那就烦请首长多准备点儿袋子吧。”


凌远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偏远,他这个北京孩子这辈子都没想过中国还有这么穷乡僻壤的地方。他们先做专机抵达临近的地级市,然后一路车程,前几个小时还算平稳,等到开进山区,凌远想死的心都有了。路面极度凹凸不平,越野车剧烈颠簸,好几次凌远都弹起来撞到了车顶,据说这还是提前一天警卫团带人来清理了石块砖瓦填了大坑的。有些转弯的地方,路还没有车宽,整个车像吃了摇/头/丸一样左右45度摇晃着往前蹭。凌远觉得自己明白那老爷子为什么死都不愿意去北京了,搁谁也不愿意呀。

 

凌远突然一弯腰死死捂住嘴,使劲拍车门,郭骑云急刹,亏明楼搂住人才没飞出去,门已经自动弹开了,凌远趴在门边吐得天昏地暗,将隔夜的晚餐都倒了出来,最后是胃酸,腐蚀的从喉咙到食道火辣辣的疼,明楼已经倒好温水等着,一手抓着他的腰怕他身上一软摔出去,一手递给他漱口,心里将老郭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气又急,他想到对凌远身体负担不小,却仍然没想到这么大反应,“肠胃不好,也受不了颠簸吗?”

 

凌远努力将鼻腔里的呕吐物呛出来,泪眼汪汪,靠着座椅喘气,终于缓过来,用“智商是个好东西”的眼神看了一眼明长官,“这就是正常人的晕车反应好吗?”

 

明楼呆了一下,终于回忆起当年被绑在转盘上无限循环的惨痛经历,当时王天风明明自己也在吐,还有力气嘲笑他是娇生惯养公子哥儿。

 

不过还是怎么看都不太正常吧。

 

再半个小时后,都没有来得及拍门,凌远直接喷射状呕在了车里,这次能吐出来的真的只有刚刚喝下去的水、胃酸和胆汁了。

 

明楼顾不上自己浑身酸臭,扳着凌远的肩膀撑住他。凌远有点歉疚,偷眼瞄了瞄明楼,毕竟是他专属座驾,被自己搞成这样乱七八糟。明楼现在哪顾得上这个,他已经开始后悔卖这个人情了,可都走了大半了,现在折返,凌远还得受罪。

 

车队早已停了,这当口郭骑云已经从后面调了车来,明楼已经下车,亲自绕到另一侧将浑身软绵绵没有一点儿力气的凌远扶下来,他胃里还在翻腾,却已经吐不出东西来了,已经入夜,山风阴冷,剥了他西装领带立刻罩上一件新大衣后,才让他漱了口,又用热水汰了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脖子。让他在一边儿喘口气儿,明楼自己才接过警/卫/员拿来的衣服换了。路上一辆车也没有,明楼就放任他们占了单行的山路,看见不远处竟然有一簇灯光,像是个小卖部的样子,索性扶着凌远走动走动。

 

确实算是个小商店,就在山壁上凿了个洞的感觉,里面黑黢黢的,粗粗的绳子绞着一只瓦数很低的灯泡,不断有飞蛾猛地撞上去,发出扑腾扑腾的声音栽落下来。

 

门口坐着个不知道活了几百岁的小老太太,包着头巾,没有牙。

 

“城里来的?”

 

“诶。”凌远没听清,明楼已经点头了。

 

“哪里来呀?”

 

“北京。”

 

“哎哟北京城呀,”老太太黑色的被褶皱布满的脸上忽然亮了起来,“我有识得的人在北京的,七几年就识得了,北京有毛/主/席,对吧?”

 

“对,有毛/主/席。”

 

店面一眼就看完了,卖着些过期很久的康帅傅、挂哈哈、又又汇,明楼放弃了找点能吃的热食给凌远的打算,要了个马扎让他坐下休息,挑了包最贵的五块钱的烟,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回头招手叫郭骑云来付了钱,拆开抽出一根夹着,并没有点。

 

“大官吧?”

 

“什么?”这次连明楼都没听清。

 

“大官,你们是大官吧,北京城来的。”

 

“不是,”明楼笑了一下,“医生。”

 

“啥?”这回轮到老太太了。

 

“医生,大夫。”

 

老人家慌慌张张弹了起来,榆树皮的两颊被灯光照的发红,匆忙双手握了握明楼的手,转身进那小洞里一阵忙活,各种磕磕碰碰的声音,明楼和凌远拦都拦不住,里面又实在站不进第二个人。凌远不好意思再坐着,拽着明楼的裤腿想把自己扥起来,明楼急忙伸手扶住他,半靠在自己身上,老太太已经找出两个缺了口的大洋瓷碗,倒了两碗浑浊发黄的水出来。

 

“谢谢您谢谢您,我们不渴,一碗就行。”推辞半天,终于让了一碗回去,倒不是不愿意喝,虽然他们俩任谁平时也不会让这样浑的水入口。实在是因为知道这地方干旱缺水的厉害,重点贫困县,种啥啥不活,这么两大碗水,也许是这小商店几个月的用量。凌远抿了两口就被明楼接回去了,凉,看明楼一眼,老老实实在嘴里含着慢慢吞咽。

 

明楼也只喝了两口,就放回石头台案上。跟老太太拉家常。

 

“咱们这有大夫吗?”

 

“老早的时候,毛/主/席他老人家在的时候,有赤脚医生和卫生站,什么病都看,后来八几年,卫生站荒啦,也没有人啦,看病全都到县上看,有人民医院。”老太太一直拽着凌远的手,“先生姓啥呀?”

 

“我们姓凌。”

 

“又一个凌大夫。”老太太笑的露出光秃秃的牙龈来,“咱们这跟凌大夫有缘。认得好几个凌大夫,还都是从北京来的。七几年刚出头,广播天天播毛/主/席语录的时候,整天一群后生啥也不干到处闲逛,那时候还没有这条好路呢,就是山,老凌大夫就骑着个花毛驴进来山里的,背着个包袱,包袱皮开了,一路走一路掉东西,掉的铅笔呀药瓶瓶呀,我才刚结婚,回娘家,也骑着个毛驴,就跟在他后头捡,他一路掉,我一路捡,一直跟到我们乡里。原来是大夫哩,可厉害了,啥都能看,我娘烂了多年的腿,他开了个口子,流了几天就好了,结果那啥活动完了,他就回去了,我们全村人送出山了都。前些年,八几年快九字头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凌大夫,这回来了好些人,在县上,支了横幅和老大的棚子,给免费做手术,县医院看不了的病,他们都能看,我家老儿子,就是一起来的一个女大夫给接的,大夫长得可俊嘞,我还给小凌大夫,不对,现在是大凌大夫了,送了煮鸡蛋。”

 

凌远有点懵,转头看了明楼一眼,紧紧攥住他小臂,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心脏狂跳,血液轰鸣,几乎站立不稳。

 

老太太看着他笑,像隔了无数山川流水与时光,“小凌大夫也俊,都俊。”

 

明楼笑眯眯应和。

 

“你们都是北京的,认识不?”

 

凌远没说话,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那两位留下足迹的到底是谁,他都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潮澎湃很愚蠢。

 

但明楼竟然回答了,“认识。”

 

“他们还好不?”

 

“好。”

 

“熟啊?”

 

“挺熟的,惦记你呢。”凌远愣愣看着他们,对话没有进行下去,枯树皮般的老太太和仪表堂堂的明楼相视笑的开怀,像共同参透了什么显而易见的秘密。

 

凌远喝了点郭骑云用开水冲的燕麦粥,车一启动,还是有些不舒服,被明楼揽了躺在他腿上,怀里压了抱枕,昏昏沉沉,仍然攥着明楼的小指,“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明楼老老实实承认,“看见地名我就想到了,觉着正好可以带你来看看,但没想到路这么难走,早知道就直接跟你要周明或者程文学了。”

 

凌远突然狠狠在他虎口咬了下去。

 

“嘶——你属狗啊!”

 

“我属不属狗不一定,你肯定属蛇,眼镜蛇。”

 

“尽量歇一会儿吧,今天在县城住一晚,明天早上手术,医助和护士都是老郭从武/警总医院直接派来的,已经到了准备好了,就差你这一把刀了。”

 

凌远故意转了个身,面朝他小腹,轻轻吹了口气。

 

明楼小腹一紧,把人按牢,俯身凑到他耳边,“不要,玩火。”

 

凌远愤愤,然后刻意抬起的情绪戳破,骤然回落下去,感受着山路的颠簸震荡,被明楼固定在怀里,他牢牢抓着那只被咬出一圈压印的手,想象着下放的祖父骑着一头花褡裢的小毛驴,一路走,一路掉东西,想象着父亲坐在卡车的车沿上,抱着横幅和帐篷,跟廖老师们一起,接待了一批又一批的村民,被强迫着抱了一怀红色的鸡蛋……

 

天已经黑了,这条漫无边际的盘山路,如汪洋恣肆,尽吞寰宇,而病树前头,万木生春,那一星灯火,照着孤帆远影,千舟并进,浩浩汤汤。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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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本通贩


注:试图通过更文后的鼓励式投喂在 @苇恩 太太身上形成巴甫洛夫效应,结果大概跳坑的是我自己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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