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到爱】此心安处第二部(明楼/凌远,章廿二)

第二十二章

 

凌院长回来的消息像风拂过湖面,迅速在医院各个科室传开。颇为戏剧性的是,有很多医护人员竟然是从微薄和朋友圈中得到的消息,凌远从一楼走到院长办公室的时间,微博上已经开启了第一波抽奖还愿的热潮。

 

纪委带走的纪委又给送回来,同一部车同样几个人,亦步亦趋送上楼来。办公室门口莫名攒了一堆人正趴在门上忙活,凌远停步,咳了一声,几个年轻人刷地转过来结结巴巴立正问好。

 

凌远从他们挡着的缝隙里看见自己门上贴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还有被撕掉的几个豁口痕迹,凌远皱了皱眉,年轻人们抖了抖,拨开一个孩子,伸手拽了一张下来,原来是便利贴,写着“凌院长一定要平安归来!”还画了个桃心,又撕了一张,差不多的内容,大概是最初有人路过贴了一张上去,然后跟风的人越来越多,导致最后变成满满当当一层压着一层。写下祝福祈祷的时候义愤填膺满心真诚,听说凌远真的回来却立刻怂了,罪魁祸首怕挨骂赶来清理阵地。

 

凌远拿着一手便利贴,愣了一下,嗓子眼像堵了一团棉花,最后终于面无表情挥挥手,把年轻人赶走,只说了一句,“回去都把字好好练一练,小心药房抓错了药。”

 

半小时后再次召开全院大会,除去传达卫生部下发的文件,各单位通报,引以为戒,以此为契机加大力度整改,推动医疗体制改革,建立健全新型医疗体系,实现制度保障、队伍保障外,检察院对这次特大医疗串案办理基本情况进行了通报,纪委公布了党纪处分,对第一医院以器材科科长纪开来为首的诸多人员开除党籍,移交司法机关,在任期内出现这样大规模的贪污事件,第一医院党组书记、院长凌远同志负有不可推卸的失察责任,但能够及时作出反应、配合调查,可以减轻处分,经研究决定,予以党内警告处分,六个月内不得晋升职务和级别。凌远在大会上了做了公开检讨,但底下的躁动一直压不下去,最后就在一种压抑的热烈气氛中念完了稿子,竟然赢得掌声轰鸣。

 

凌远自己有点尴尬,纪委的几位同志倒是笑呵呵的,也跟着鼓掌,大概双规还能回到工作岗位的实在太过少见。所谓双规,即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交代问题,表面听起来并不严重,但一般惯例被双规就意味着出事,凌远这样只落个警告处分真是极为罕见。

 

凌远的微博已经被评论、提醒、私信淹没了,点开一看,海浪一样多的止不住的转发抽奖看得人眼晕,他竟然在半个小时内强行认识了几乎所有品牌型号的口红、粉底、散粉、彩妆、眼影、眼线、香水、润肤露。凌远摇了摇大了一圈的脑袋,把自己拽回地球上,给底下打电话。

 

中午一点,李睿飘到手术室门口,准备换衣服下场。不到两周时间,他整个瘦了一圈儿,快脱形了都。前次他打了辞职报告,口头上说定了,但程序上还没往上报,当然还没有生效,风波一来,塌方式减员,凌远被带走,更是毁灭性的灾难,医院里人心浮动、事情繁冗,实在没有几个手熟能做事的人,李睿又被组织谈话,顶了上来,连原本凌远手头一些工作也接了过来,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几天几天不回家,就在办公室沙发上将就着,好在年轻,倒头就睡。每天就只想问一个问题,凌远以前是怎么有时间接手术的?

 

李睿换了衣服,发现怎么手术灯已经亮了,手术开始了?他还在这站着,谁在做?一脸懵地看着旁边护士长,“我记错场了?”

 

护士长苦笑,“凌院长进去替你做了,让你回去睡会儿。”

 

“他不是才……”

 

“可不是,前脚开完会,后脚就来换了刷手衣。”

 

“……”

 

突然一只手搭上肩膀,转头一看是韦天舒,韦大夫咧着嘴笑着,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点得意洋洋,“行啦,他就这么个人,你甭感谢他,人也不是专为体贴你。他呀打小儿就这样,几天不摸手术刀就手痒,还轮转的时候他犯病住了几天院,出门看见活兔子眼睛都发红,我都不敢跟他走一块儿你知道嘛。”

 

李睿哭笑不得。

 

“偷着乐吧你,人本来看上我那台,转头看看你这个更复杂呀,又还给我了。”韦天舒摇着头,叼着根面包卷刷手去了。

 

被李睿拽住,好久没这么恭敬,“韦老师,您说我这,等会儿……”

 

“什么?”

 

“就凌老师,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之前,跟他,那什么……”

 

韦天舒乐了,“至于么,吓得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了。没事儿,啊,把心放到肚子里。你那绝世美人的老师也就表面上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其实对你那从来都是专宠,甭管前头怎么闹,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能把事情扛起来,看看瘦的这样,他心疼都来不及,哪还舍得骂你。就算真发脾气,咱也不是没见过,厚着脸皮听着应着就是了,骂两句也就翻篇儿了。”

 

李睿吐气,拍着胸脯,但愿如此。

 

“我估摸着,这场手术做完,他心气儿顺了,一切都好说。”韦天舒面包啃完,嘬着指头,晃悠到隔壁去了。

 

李睿苦笑,给自己打气,在外面坐了一会儿睡的东倒西歪,最后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去隔壁补觉,叮嘱护士快完了叫他,早晚一刀,躲也没用,还是老老实实来听训吧。

 

几个小时后,凌远刷完手,浑身僵硬发酸,做了几个拉伸动作,觉得几乎能听见关节嘎嘣嘎嘣响,终于长长长长吐了一口气,露出高潮一般的表情,“爽快。”

 

李睿恭恭敬敬侯在一边,献上杯子,“主公喝水。”

 

“哟,这不是李大夫吗?”

 

“主公累了吧,我帮你按按肩膀?”

 

“不敢。李大夫多高洁正直啊,出淤泥而不染,比跟我们这种黑五类混在一起,再玷污了您的底线和原则。”凌远开口不饶人。

 

李睿抱定了死不接茬的原则,强行搀住领导胳膊,把保温杯塞人手里,哭丧着脸卖可怜,“您可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您学生就英勇就义在这儿了。我跟您说,这可是血泪经验,千万千万别找搞政工的丈母娘,家里那位领导自从听说我辞了行政职务,天天耳提面命,说我没有责任意识,没有实干精神,要对我进行思想政治教育,上纲上线,从毛主席的开国方针说起,能一路讲到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逼得我直接打包行李离家出走住在医院给您做牛做马来了。您可一定给我做主!”

 

凌远终于没绷住,噗嗤笑出来,李睿心里表示谢谢韦大夫三辈子。

 

在外头这么久,虽然没真受罪,到底心里挂着事,回来又是开会又是做手术累了一天,进到家里,闻着熟悉的气息,肩膀一松,整个人松懈下来,顿时像散了架一样,一根指头也提不起来,凌远脱了外套,鞋也没换,就飘到卧室,窗帘拉着,黑乎乎一片,直接就着床倒下去,结果竟然压在一坨东西上,被弹到一边。凌远晃晃脑袋,就着昏暗的残光细看,竟然是个人垫在自己身子下面。

 

还能有谁。

 

凌远哭笑不得,轻轻在他腿上踹了一脚,明楼无意识翻了个身,继续酣睡。

 

看他也只是松了领带,一只鞋落在地上,另一只还汲着一半在脚上,睡的昏天黑地,凌远想叫醒他,手快碰到肩膀,又忽然狠不下心。看着明楼疲惫的,在梦里也皱着眉的神情,凌远心中酸疼。他明明自己更辛苦,平时却从来不见倦容,这样精密的环环相扣的计划,赌上了弟弟、下属、和国家安全,还要把自己的烂摊子卷在一起,从构想到实施到完成,每一步都要付出无数心血,经过无数权衡计算,就算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吧。

 

凌远轻轻摸了摸他下巴显然刚刮过的青茬,小心翼翼撤下来,把另一只鞋脱下放好,拽过被子轻轻给人盖在身上,去厨房备了几个菜,再炖上汤,才转回来小心躺在床的另一侧,迅速睡了过去,结果等到晚上两人一起饿醒的时候,才发现不知怎么又滚着窝到一起去了。

 

“你那边忙完了?”

 

“没,早着呢。他们主动桥接,给我们机会反渗透了日方的信息网络,可惜南田自尽了,不然省得我们多少事。现在技术处那边只好趁着路径没堵死下载了海量的数据库,但具体能挖掘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还不知道,正在解析呢。我等着结果,才有空回来等你。”

 

两人都简单吃了两口垫垫,止了疼就停箸,一起回陈忆那边去。才到单元门口,凌远正要输密码,门就被从内拉开了,凌欢一把搂住凌远,带着鼻音嘟囔,二哥你可算回来了。凌远抱了她一会儿,才拉开妹妹,“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么,多大人了,还哭鼻子。”

 

凌欢擦干眼泪,破涕为笑,“妈从早上开始一个劲儿念叨我就知道没事,你看我说没事吧,一分钟能念三十遍,敢情前几天的淡定是装出来的。我跟你说二哥你可一定得保佑我,你不知道我今天一天转发了多少抽奖,按几率也该中一两个吧。”

 

凌远没好气伸手敲她,明楼笑笑地问她,“都抽了什么?”

 

凌欢全部的小聪明大概都用在了这上面,一下子领悟了财神爷的意思,嗷地欢呼一声像狼大狼二一样欢快地打头儿跑上去了。

 

一进门,凌旭和平安两个孩子,还有狼大狼二一起朝凌远扑来,撞得他一个踉跄,好在明楼挡在后面,他惯性大,站得稳。凌岳两口子都在,陈忆竟然急急忙忙从厨房端了个火盆出来,连连叫凌远一步跨过来。

 

凌远哭笑不得。

 

“您不是最见不得封建迷信吗?”

 

“反正就是扫扫晦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当长辈的在有些事上突然就不讲马克思主义了。

 

凌岳开了瓶红酒,凌远气呼呼地一个人喝酸奶,明楼偷笑,从自己杯子里给他倒了浅浅的底儿。两个孩子吃饱了申请退席,跑去下军棋,彼此不服气,大人这边看过去,两人头碰着头,亲亲的小哥俩,嘀嘀咕咕叽叽喳喳热热闹闹。

 

明楼微笑,想起传说中十六岁以前的凌远,忍不住想,他小时候也曾经这样被所有人宠爱喜欢过的吧,在那一天到来之前。

 

凌远跟凌岳悄悄碰了下杯。父亲过世后,母亲明显变的寂寞了,但凌岳在外地,他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又住在外面,欢欢正在热恋期,都没法经常陪着母亲。最后三兄妹碰头开了个小会,把凌旭和平安都从寄宿学校接出来改成了走读,让母亲看顾着,给老人家找点事做,渡过这段时期。凌远还特地去拜托了大院里几位老阿姨,请他们做操跳舞打太极时约上母亲一起,帮着开解开解,后来他有事,明楼把两条狗也顺便送去了。

 

成效斐然。

 

酒足饭饱,两人缓步往小区外走,明楼喝了酒,微微发热,外套搭在臂上,蹙眉不解,“为什么我是小熊?”

 

刚才饭后两个孩子非要展示他们最近排的节目《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人演示,最后平安钦点,凌远当洋娃娃,明楼当小熊,明楼目瞪口呆指着自己鼻子不敢置信,被憋着笑的凌远拽了起来踩鼓点,很是与民同乐了一番。

 

凌远故意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你说呢。”

 

笑了一阵,明楼偷偷在背后握住他远处那只手,“真的要去呀。”

 

“……嗯。”

 

“家属能不能不同意不支持?”

 

凌远转过来,看着他笑,有点无奈又有点亲昵,不经意地凑过来亲了一下,“说是两年时间,除了假期也就十来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这将功补过也太补得太诚恳了。”

 

凌远耸耸肩膀,但笑不说话。他一回来就打了报告加入援疆项目,为期两年,相较于说是将功补过,不如说是换取政治资本。毕竟这次风波太大,他身在其中,是非难断,众口铄金,政治前途几乎毁于一旦,继续工作很难从大众视线中央躲开,而且如果真的全身而退那么多学生故旧受到波及的派系心里也不平衡,为目前计,为长远计,不如自我流放,去最远处躲个大大的清闲,等这件事风平浪静,自己的履历也更好看更能服人一些再回来。通过这几次的考验,自己缺席的第一医院也不是不能平稳运作下去,他也算是放心了。

 

明楼可一点儿也不放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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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本通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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