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到爱】此心安处(明楼/凌远,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睿并没有真的递交辞呈,凌远悄悄松了口气,苦笑着放任他冷着脸在医院来来去去拿自己当空气,偶尔对上,这双熟悉眼睛里陌生的冷意也足以令凌远退缩,还不如避开的好。数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这段时间里李睿可别再跟刘茂然起什么冲突,对周明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看住了人,周明虽然也不理解他这次的处理方式,但习惯性顺从了。

 

“晚上想吃什么?”凌远打开冰箱盘点库存。

 

明楼一边看报纸一边无意识地把狼大狼二叼到他手边的网球扔出去,“随便。”

 

“随便是什么,我可不会做。”

 

明楼瞥了一眼试图偷偷拽走他拖鞋的狼二,声音波澜不惊,“狗肉火锅。”

 

犬只呜咽一声,立刻缩了回去,像自知犯了大错一样乖乖低头蹲好。狼大急忙“谄媚”地将湿漉漉的网球叼了回来,拱着脑袋塞进他手里。

 

凌远好笑地看着明楼欺负他儿子,一点儿同情心都懒得给。正说着话,突然他搁在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明楼瞧了一眼来电显示,脸就沉了下来。

 

凌远擦擦手走过来,也很惊异,李睿竟然主动打电话给他。

 

“喂,小睿。”

 

明楼将球扔出去,在门上弹了两次,直接落到屋子最远处。

 

“凌院长,我准备给你捅娄子了。”李睿声音沙哑,像酝酿着雷霆的火山。

 

“你冷静点,出了什么事?”

 

“他发了几张照片给我。”

 

“什么!”凌远倏然转身,声音抬高,“为什么!你找他麻烦了?”

 

电话那边忽然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李睿的声音才重新响起,与刚才有些微妙的不同,少了点冷漠的疏离,“主公……你见过那些照片是不是?”

 

“我说他发了照片,你不问是谁,是什么照片,却问为什么发……”

 

“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妥协的?”

 

李睿声音越来越低,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能听到垂头丧气的愧疚味道。

 

凌远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的确没有力气和方法再劝慰这年轻人了。

 

李睿又沉默了一会儿,“主公,谢谢你,不过我还是要惹麻烦的,他把证据送到了我手上,就不可能放过他了,我打算明天去告他。”

 

“小睿你先不要着急,这事要从长计议。”

 

“您不用劝我了,就这样,再见。”

 

凌远听着电话的忙音,愣在当场,与明楼四目相视,心有山雨欲来之感。

 

·

 

当母亲在他面前倒下时李睿几乎崩溃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会变成这样。

 

他按照自己从小被教育的理念做出了选择,相信法律、相信道德,让好人受到保护,恶人得到惩罚,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是,刘茂然被捕了,他的一切恶行公之于众,但是为什么承受那些目光的反而是他们?为什么医院的病人护士会在他经过时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为什么满大街报纸上张贴着许楠的照片,为什么许楠会失去最热爱的工作,为什么她的碟片会因为不良影响被暂停发行?什么叫不良影响?!他们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得到的不是同情而是嘲笑,就像大街上的猴子一样被戏谑、被谈论、被围观?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你听说没有,李主任的老婆被刘主任强奸过。”

 

“不会吧。”

 

“怎么不会,刘就是因为这件事被抓的,好像还是李主任去告的。”

 

“不是说好多年前的事么。”

 

“就是她,你没听前一段有个女患者见到刘疯了一样厮打的事么,就是他家那位。”

 

“不会吧,她挺年轻的,那时候才多大呀。”

 

“就是说,那么大点去看妇科病,好像是堕胎还是什么,唉,现在的女孩子一个个的……”

 

“你也别一棒子打死,那位好像是做音乐的,艺术家嘛,听说都乱,不奇怪。”

 

“就是可惜李主任,平时看着挺好一人,怎么找了这么个人。”

 

“那么小就跟人……现在还不知道给他戴了多少绿帽子。”

 

“不一定,说不定人家乐意呢,刘看着也挺好吧,私底下都这样,李这么年轻,好像还是官二代,指不定怎么样……”

 

“说的也是,回头我得叮嘱那几个新来的实习生离他远点,孩子交了咱们手里,必须得对人家负责任。”

 

“……”

 

凌远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李睿抱着头坐在抢救室外,浑身萦绕着潦倒的气息,叹了口气,默默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瓶水。

 

李睿双手颤抖地打不开瓶盖。

 

凌远拿过来,拧开,递回去。

 

李睿仰起脖子,像灌酒一样将大半瓶矿泉水灌了进去,他没有看凌远,只是牢牢盯着地上瓷砖接缝处,“是她从小告诉我要追求正义,要做对的事,因为她自己被逼婚嫁给我爸爸,所以我稍有出格在她眼里就成了纨绔子弟,狠了命地把我往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削,决不许有丝毫行差踏错。遇到事要勇敢、要公正、要讲道理、要不因他疑而阻断见。可今天,也是她,来质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拿叔叔伯伯舅舅姥爷的电话做说辞,要我分手,要我离婚,她愿意给钱做补偿,不答应就不认我这个儿子,老李家丢不起这个人!是,许楠是受害者,可那又怎么样呢,还是让他们出了洋相,让他们家声受损,说的好像老李家娶个遭遇过猥亵的女孩子天都塌了一样!为什么会这样,我都不能相信说出这些话的是这个从小告诉我要惩恶扬善的人!”

 

凌远简直不忍心听下去,更觉出语言的单薄来,这世界就是如此不公,事不关己时人们都愿意做个好人,远远站在一边支持正义,可一旦涉及自己的声名利益,就变成了“话虽这么说”,人人都认可应该做出牺牲去实现更大的社会利益,但这牺牲绝不可是他们。

 

“主公,是我做错了吗?”李睿死死地捏着水瓶,用被摧毁的骄傲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来,他被这重负压得痛苦不堪,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凌远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凝坚定,像是在陈述一条公理。

 

“你没有错,是这社会错了,它辜负了你们的正直。”

 

凌远忽然觉得,自己说话越来越像明楼了。

 

·

 

“先生,我们厨师要下班了,热菜现在给您上吗?”

 

服务员推门进来时李睿蹭的一下坐起来,看清不是等的人又失望地坐回去,他茫然地点点头,看了一眼表。他心里难受的要命,甚至不敢看许楠,他又一次将自己爱的人推到了这样尴尬的境地。

 

他和许楠的事从一开始家里就不同意,知道刘茂然的事后他一意孤行拽着许楠仓促去领了证,没跟家里说,现在事情变成这样,父母显然已经知道了,李睿知道躲不过去,索性等母亲出院后在最好的酒店订了桌子,想把父母和几位重要的亲友请到一起,也算过个明路。

 

接到电话时他父亲很犹豫,叹了半天气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跟你妈说说看。”

 

他以为他们终归会来的,他以为断绝关系只是说说,他以为父母亲总会像过去每一次一样原谅他这个胆大包天一意孤行的儿子,会给他留一丁点面子,留一些情分。

 

可他又错了。

 

一个人也没有。

 

李睿绝望地闭上眼睛又睁开,许楠握紧他的手。

 

“反正没人来了,咱们自己吃!全部吃光!”

 

“谁说没人来啊?”门忽然被推开了,寂静的包间涌进来一片吵吵嚷嚷的笑声。李睿瞠目结舌盯着门口,凌远打头,带着周明、韦天舒、王东、秦少白、林念初,还有整个科室的人嬉笑着挤了进来。

 

“我就说嘛,你小子偷偷摸摸娶了这么好个媳妇儿,不请客怎么说得过去。”韦天舒一边嘟嘟囔囔表达羡慕嫉妒恨,一边掏出红包顺着玻璃转盘滑了过去。

 

“就是,看在凌院长给你说情的份上才饶了你,下次时间定早一点好不好,哪有这个点开始吃饭的。”秦少白一张碎嘴说完发现自己失言,急忙拍了拍,“呸呸呸,只此一次,可不许有下次!”

 

王东小声笑道,“反正是李主任不地道,今天咱们得多点一些,吃穷他。”

 

连周明这样不爱说话的人都点头附和,“就是。”

 

李睿一个一个望过去,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温暖的笑容,看着这些与他抱持着同样理想信念的朋友们,几乎热泪盈眶,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等水雾散去,才真切地笑了起来,“吃可以,先交红包,少了可不行。”

 

哄笑声中,李睿忍不住看了看凌远,这位他多年的老师、领导、朋友,正笑吟吟地坐在主位上,亲自开着红酒,像个大家长一样招呼众人,布菜劝酒。

 

他好像总是这样,像大树巨擘一样的存在,无比可靠,值得信赖,承受所有人的指责抱怨,又转过头来继续替他们遮风挡雨,李睿就这样看着他,像是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路途,经历这么久的风风雨雨,他终于再一次觉得自己头顶苍穹明亮,脚下大地坚实。

 

他的世界坚不可摧。

 

·

 

刘茂然的事终于落下帷幕。

 

定罪量刑,同时卫生局领导入驻第一医院进行充分调查后,以包庇刘茂然非法行医事故,没有按规定及时上报处理的原因,在大会上宣读了对凌远的处分决定。凌远主动做出了公开检讨。

 

开完会凌远回办公室的路上听到电话铃声,紧赶慢赶还是没接上,他这两天有几个项目同时展开,都在磋商洽谈,正心心念念等着结果,急忙查看来电显示,生怕错过了重要电话,结果屏幕还是一片空白,不禁恼怒起来,立刻给拨号到院办。

 

“我要你们有什么用!一个个说的比唱的好听!能干什么!就一个电话!几个月修不好!我说了几次了?!不拿我的事当事是吧?!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们在办公室打游戏玩股票顺手的很!行了!不用跟我解释!去电信局给我打一份通讯记录拿过来,现在就去!中午之前拿不回来你就彻底不用出现了!”

 

凌远怒气冲冲坐下,又为自己的脾气无奈起来。

 

不禁想起家里那位长官。明楼好像就很少生气,不对,他只是很少显露出来放在脸上而已,真生起气来,比自己可怕多了。

 

不知道他吃饭了没,早上出门时叮嘱他喂狗,他到底听见没有。

 

要不约他出来吃个饭?

 

凌远有一搭没一搭想着,懒洋洋地将思维发散出去,暂时不想理会医院这摊子乱七八糟的破事,觉得好像没坐多久,敲门声就响了起来,院办主任亲自将通讯记录送了过来,小心翼翼认错,被凌远不耐烦地打发出去了。

 

拿在手里厚厚一摞,他没说清楚,他们也不敢再触霉头,索性将能打印的上溯时间段记录都打了出来,凌远有些哭笑不得。

 

翻到最后看了看,不是什么重要电话,凌远放下心来,随手往前翻了翻,好像忽然看见什么,急忙停下动作,笔尖顿住一个号码上。

 

过了良久,凌远终于缓缓抬起头来,面色惨白,如坠冰窖。

 

TBC

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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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本通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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