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到爱】此心安处(明楼/凌远,第二十八章全文完)

【我楼总昏迷那么多天,你们却只关心他瘦没瘦,→_→】

 


第二十八章

 

“怎么还在听啊,快删了删了!”

 

凌远提着饭盒推门进来,就见明楼半躺在床上,插着耳机,笑吟吟看着他。脸上有些搁不下,踅摸过来手臂一扬,想出其不意夺走耳机。

 

明楼是什么出身,哪能让他得手,伸手一格,手腕下沉,绕着旋了小半圈,轻轻发力一拽,凌远整个人就跌向床上。

 

凌远吓得不轻,急忙拽着身体往左侧斜,用肘部撑在床沿,后背撞在茶水柜上,发出咚的一声,龇牙咧嘴训明楼,“闹什么!伤口裂了怎么办!”

 

明楼故作驯顺,垂着眼睛听凌院长大发威风。

 

看他真气得不轻,才又笑了起来,轻轻拽了拽他袖口,让他靠近,手指在熟悉的领带夹上抚了抚,声音柔软的不像话,“好啦,没事,早就愈合了……就算没好,总还是撑得住的你的。”

 

凌远缓和了脸色,将床头摇了起来,然后死命瞪着他瞧,明楼茫然了一会儿,忽然醒悟,急忙将耳机扯下来,放在一边。

 

凌远支起桌子,打开饭盒推过去,明楼一下子苦了脸,“不是说只要我醒了再也不给我吃这些么……凌大院长耍赖啊?”

 

“当日有效,过期作废。”凌远虎着脸,“吃不吃?!”

 

明楼一贯原则,在外赶尽杀绝,在家识时务者为俊杰,叹着气认命地拿起筷子。

 

凌远被他这副上刑场的样儿逗乐了,“不吃这个那你想吃什么呀?”


“西湖醋鱼、东坡肉、干炸响铃、红烧栗子肉、老鸭煲、龙井虾仁、宋嫂鱼羹、叫花童子鸡、八宝豆腐、斩鱼圆、砂锅鱼头豆腐、糟烩鞭笋、栗子炒子鸡、板栗烧肉、糖醋排骨、椒盐虾、油爆河虾、盐水虾、糖醋咕咾肉、油焖春笋、油焖茄子、杭三鲜、红烧狮子头、红烧鸡翅、爆炒田螺、鱼头豆腐汤、杭州酱鸭……”

 

“……您怎么不说相声去?”

 

明楼悻悻看他一眼,继续吃茄子白菜。

 

吃完凌远收拾好东西,郭骑云拿去清洗,凌远就坐在床边削苹果,这双上着高额保险的手,轻巧地握着水果刀,从匀速转动的苹果上划过,就垂下一条长长的半透明的果皮一圈一圈盘旋在空中。

 

他眼睛落在刀刃上,看似专心,实际是在专心发呆。忙了一上午,现在坐在这里,才觉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松弛下来,脑袋木木的,什么都没想。

 

以前怎么从没觉得有空发呆是这么幸福的事。

 

“不是给我的吗?”

 

听见明楼声音,凌远醒过神来,才发现削好的苹果竟然被自己咬了。太丢人了。凌远一下子莫名慌张起来,把苹果叼在嘴里手忙脚乱去取新的。明楼乐不可支,抓住他手腕,好脾气地安抚,“吃吧吃吧,刚吃过饭给我也吃不下。”

 

凌远丢完了人,镇定下来,恢复了正儿八经,“你刚刚恢复进食,得慢慢来,就得吃清淡的。可不是我虐待病人。”

 

明楼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腰腹,啧啧感慨,“我觉得自己都饿瘦了。”

 

“没事,”凌远斜睨,幽幽道,“基数大。”

 

小兔崽子。明楼心里咬牙,到底没敢得罪主治医师。

 

郭骑云拿了份文件进来,等他签完字又出去。凌远想起来撩开他上衣瞧了瞧,刀口干干净净愈合很好,放了心,又后怕,“您可真能耐,拿手挡刀子。”

 

“不挡我怕王天风从底下爬上来掐死我。”明楼开玩笑,又拍了拍他手背,“本能反应,就算不是骑云也得挡啊,谁能想到他自己就是病毒携带者。”

 

凌远沉默了一会儿,摇着头低声戳穿他,“还说我,你还不是比自己说的心软的多。”

 

凌远又坐了一会儿,安顿他休息,自己回去工作,临出门忽然被明楼叫住,他平躺着,胳膊交叉垫在脑袋底下,直直瞅着天花板,“小远,那天……我并不是不信你。”

 

“我知道。”凌远应得干净爽快,他又原路走回去,站在床边,握了握明楼的手,声音低沉下来,“大哥,我知道。”

 

·

 

凌远怎么也没有想到在隔离区里的会是明楼。

 

看见那个名字时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浑身都麻了,什么也思考不了,整个人空荡荡的。世界崩毁了。

 

刀子一样的目光盯着阿诚,阿诚自己也白着一张脸,整个人像一张快要崩断的弓。在可以透露的最大程度解释了这件事。

 

郁青元划伤明楼的刀片很小,藏在牙关,他们没有搜到。当时只是包扎了伤口,收押准备继续审讯。直到第二天夜里明楼开始发低烧,才担心起来。医生看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观察了一天,还是明楼自己想到,对比了一下飓风的种种特征,不很贴切,没有那么严重,但主要症状都算符合,事情才渐渐明了起来。

 

之前明楼觉得大鱼难得,顺便给年轻人个机会练练手,现在时间紧张了,就直接换汪曼春进行了第二次提审,她进门前冷笑着关闭了同步录音录像设备。

 

郁青元一五一十全说了。那晚在会所他以自己也不清楚的“某种方式”感染上了病毒,之后开始发烧,怎么都找不出原因,过了几天那个东南亚人出现,告诉他这种病毒的可怕,然后威胁他按对方说的方式处理急救中心问题。

 

据实验室化验证明,郁青元和明楼身上的病毒与“飓风”有微妙的差别,应该是“飓风”的变种或者本体,他们将之标记为“飓风-β”。“飓风”传播速度很快,血液、唾液、视网膜等等方式都能引发感染,他俩以不同途径中招了。

 

这两个新样本被火速送去与明台带回来的实验报告进行分析比对。

 

阿诚都快急懵了,明楼还从容不迫收拾了几样东西,该销毁的文件交代销毁,自己接触过的东西打包处理,然后随便圈了一家解放军医院,最后叮嘱,“别告诉凌远。”

 

·

 

“为什么不去第一医院?”凌远交叉着手臂,“这里无论是医疗水平还是管理水平都算不上一流。”

 

刚刚赶来的医院副院长咳嗽了两声,不过因为和凌远是老同学,知道他着急起来什么德行,也只好承认事实,不跟他计较,讪笑着降低存在感。

 

阿诚无言以对,默默看着他。

 

凌远闭上眼,用力呼吸,平复心中的颤抖和惶恐。

 

“把资料传真一份给我,准备应对下一阶段变化。”

 

·

 

进入第二阶段后病情急速恶化。

 

明楼身体极度虚弱,有时严重到失去意识、呼吸暂停。

 

专家会诊,阵仗惊人。

 

全北京城最权威的专家们判断是一致的,当下必须立刻进行手术,否则马上就有生命危险,但对手术风险的预估也是一致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所有人面面相觑,沉默下来。

 

没有人是傻子,就算不认识明楼,也知道他位高权重,不是他们能担得起干系的。

 

明镜、明台不在,凌远看着阿诚,明诚嘴里发苦,声音颤抖,他摇摇头,“……我不是正式收养的,从法律上讲,不算近亲属。”

 

沉默似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身上。

 

凌远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他想到上一次父亲的手术,似乎也是这样,他独自面对着所有人,和一个不是选择题的选择题。

 

只不过,那时候明楼还在,还在他身后。

 

凌远伸手,要过知情同意书,一边铁画银钩签下大名,一边转向阿诚和本院几位院长,“办转院手续,关系先挂到第一医院,我是第一负责人。这边手术结束再转移病人。你开单子,我签字。”

 

由谁主刀更不是问题,专家们对视一眼,目光一致落到凌远身上。

 

这把柳叶刀,有他在,谁敢献丑?

 

·

 

奈何有人不是这样想的。

 

凌远换好防护服,最后一次进去看明楼。

 

明楼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睛深陷,脸色蜡黄,头发零散落在额前。

 

凌远忍不住伸手拨了拨,抚上他额头,温热。

 

明楼迷迷糊糊醒来,茫然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眼底布满血丝,却仍亮晶晶闪着光,他虚弱地碰了碰凌远的面罩,声音微弱,“……小远,别怕。”

 

凌远眨眨眼,落下一颗泪来,只有一颗。他勉强笑着,“好,我不怕。没事的,马上就可以进行手术,手术结束就好了。”

 

明楼像是听懂了,又像没听懂,迷茫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突然变了脸色,“不要你做。”

 

“什么?”

 

明楼一把攥住他手腕,攥得死死的,用上他残存的全部力气,“我不要你给我做手术。”

 

凌远懵了,试图安抚突然暴躁起来的明楼,“大哥你相信我,你相信我的对吧?真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不信,你。”明楼攥着他,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他手上力气一点点流逝,但横眉立目,面色狰狞,透着股恶狠狠的戾气,任谁看着心里都直打战。

 

凌远怔怔看着他。

 

然后缓缓地用另一只手握了握他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摘下来。

 

“好,大哥,我不做。”

 

·

 

“我知道。”

 

“大哥,我知道。”

 

那天,凌远看着明楼的眼睛,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甚至想,可能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了。

 

他只是害怕,害怕死在他的手术台上。不想叫他负疚一辈子。

 

凌远肩上背负的已经够重了,明楼不能再把自己的命加上去,这条本来早就该葬送在枪林弹雨里的命,或许会压得他再也无法前行,或许会压垮他,让他再也不能做他想做的事。

 

明楼终于偏过头,把目光聚焦在他脸上,似笑非笑,“我教会你们耍手段,你们转过头就用在我身上。”

 

凌远挑眉,谁让我是最好的。但他没说,由着明楼自怨自艾。

 

那是他行医生涯中最艰难的一天。

 

他害怕极了。心快要跳出胸腔。

 

然而他的手依然是平稳的。

 

只要站在手术台上,他的手永远不会颤抖。

 

明楼想起手术麻醉前看见这双熟悉的眼睛,当时的惶恐惊惧,但也正是因此,他以前所未有的求生意志与病毒、与他的身体、与他脑内乱七八糟的电波作斗争。

 

他想活下来。他必须活下来。

 

·

 

凌远握住他的手,埋下头,长长吐气,“我们可是被您老人家吓死了。”

 

是真的。他都无法描述自己有多害怕。

 

手术很成功。可明楼一直没有醒。脑电波像一团被猫嚼过又吐出来的毛线球。

 

束手无策。

 

全北京、乃至全国最好的医学专家齐聚一堂,却一丁点儿办法也没有。

 

最后只能给出判断,或许跟他多年来的头疼有关。为此请来了他的私人医生苏医生会诊,按明楼之前自己说的,头疼的根源在于早年刑讯逼供的后遗症,当时可能被人使用特殊手段试图进行电磁干扰。苏医生说情况太复杂,这么多年都不敢用药,只能靠止疼药和他自身意志小心控制,此次感染造成身体的极度虚弱,再加上手术,意识失控,彻底反弹,才变成这样。苏医生拿手在空中大幅度挥舞几下,“现在他的脑电波在乱飞,没人能管。”

 

办法?

 

没有办法,只能等待他身体逐渐恢复,凭借本能争夺控制权。收束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毛线团。

 

·

 

于是凌远等着。

 

他不信明楼会放弃。

 

·

 

“大姐怎么样?”

 

“……意外惊喜。”

 

这次让凌远大为意外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明镜。他原以为大姐知道后会勃然大怒,像往常一样将他们站着的躺着的挨个训一遍。但没想到明镜震惊之后极为冷静,第一反应不是哭、不是训人、甚至不是立刻赶来守着明楼。而是叫阿诚留守北京上传下达、自己飞赴上海,亲自监管明氏集团大中华区,请明堂坐镇北美,将明台打发到欧洲,另外几位堂兄弟分别驻守世界各地,仿佛战备。那几日她神色冷峻、举止干练,与明楼酷似,说话很少,但每句话都是要紧事,凌远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明镜,不只是那个慈和的长姐,更是明氏集团的掌门人。

 

后来明楼醒了,明镜松了口气,才有功夫跟凌远闲话,她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她说,“以前我总觉得我在明家一言九鼎,老怨明楼不上心看顾家里生意。可他这一倒,我一下子觉得跟天榻了一样。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就好像回到了十七岁,父母走了,大厦将倾。平时看着威风赫赫的明家,一下子竟被外头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下才明白,为什么他说明家不需要他看顾,那是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明家最大的倚仗。有他在,明家就有底气。”

 

明镜突然泣不成声,“这孩子,多少年,没有好好歇一歇了。”

 

另一个是母亲陈忆。他看到各科室上报的第一批进入隔离区的名单里有凌欢,愣了一会儿,给母亲打电话,而且很不争气地心跳加快、手指发颤。他以为母亲会再次埋怨、讥讽、刻薄,没想到她那么理解,那么坚定,她说:“小远,别说了,我理解。欢欢年轻、技术好、身体好,她如果不要求第一批进去,那才不是她。”

 

她说:“欢欢是我们家的孩子。她外公,当年因为周总理的告海外同胞书,带着一家老小回到北京。十多年,不知道写了多少教材,带了多少学生,制定了多少准则。然后自己挨了多少批斗,被吐过多少唾沫,扫了多少厕所。但是到临终,还在心心念念哆哆嗦嗦地修订新诊疗规范。她爷爷奶奶,跟她外公外婆在美国一个医院工作,之后一条船回国,先后地蹲同一个牛棚,扫不同楼层的厕所,戴一样的高帽,被贴差不多内容的大字报。可是,也像她外公教育她妈妈一样地,教育她爸爸,当医生好。治病救人。不管在什么样的世道里,能够做一个有能力挽救生命的人,都是幸福的。然后,我们就都又穿上了白大褂。小远,你什么都不用跟我说了,就算欢欢的二哥不是医院的院长,她是我们的女儿,也一定会去。我这个娘,什么都宠着她,惯着她,恨不能她更舒服点,自私点,可是这个时候,没法拦着她。我说不出任何理由拦着她。我和你爸爸,也都在各自的科室报了名,我们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经验丰富,身体也不错,也没有什么负担,人手不够的时候,都是随时可以补充上去的。”

 

她说:“医学没有绝对,我相信你是很好的院长,相信你会照顾欢欢,但你不用勉强给我什么保证。我不怪你。怎么样都不怪你。欢欢是我们的孩子,你们都是我们的孩子。最好最好的孩子。你们不是没出息的纨绔子弟,不是娇小姐娇少爷,你们是医生护士,别人家的孩子能上,我们家的孩子就不能上吗,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凌远枕在明楼手臂上,将湿润的眼睛藏起来,却藏不住声音里的颤抖,“我妈妈说,她为我们骄傲。”

 

“凌院长,”明楼微笑着抬起手,落在他发顶上,像在家抚摸狼大狼二一样抚着他夹杂了银丝的黑发,一路向下,在脖子上捏了捏,他的声音,像春风一样轻而柔软,带着无尽的庆幸与期许。

 

“唔也为侬骄傲的呀。”

 

·

 

尾声

 

又一个季节过去了。

 

凌远抬头,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变成了金黄色。零零星星的黄叶落下,在道旁垫起了厚厚一层,皮鞋踩上去发出嘎吱的轻响。

 

两只德牧久未撒欢儿,极度亢奋地冲出一百米又折返回来,来来去去绕在他们脚下,拼命摇尾巴。

 

明楼早前巴巴买了吃的,现在却故意将手背在身后,不肯轻易给他们,非要二犬来讨好撒娇,围着他打转才行。

 

哼,官僚主义做派。

 

凌远一把夺过吃的,撒给了狼大狼二,引起一阵躁动,两颗脑袋闹哄哄地拱在一起,又追着来舔凌远的手,想要更多,最后不知怎么,三只动物滚到一起在草坪上厮打缠闹起来,明楼无奈地笑着摇头。

 

最后还是亲自出手将最大个的那个摘选出来,与他肩并着肩,一起走向前去。

 

 

END

 

 

 

后记

 

敲下最后的END时我都快虚脱了。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一时兴起的脑洞竟然会延展成这么长的完整故事。在写的过程中一遍遍回头去补原作,就愈发被他们本身的光芒所吸引,下笔也就越来越认真审慎。他们这样的人物大概真是为了弥补现实的不足而出现的。像我们这样的平常人既没有顶着千夫所指做事的决断取舍,又没有甘愿燃烧自己的大爱无疆,于是就只有钦佩仰慕的份了。同样,这样的人一路踩着荆棘前行,很艰难、很孤苦,可再孤苦也是我们无法企及无法安慰的,就只有让他们彼此安慰去了(笑

 

能一路稳扎稳打写到现在,没有坑没有烂尾没有狂飚突进式讲完当写完,都是大家的功劳。作者这种动物偶尔能靠脑洞和鸡血活下去,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被读者激励鞭策着的。一个回复都会亢奋半天,长评那就要咬着被角翻滚了。谢谢大家陪我一起开脑洞、陪我一起苏、陪我讨论剧情塑造人物。真心的,不胜感激。


另外,医疗和保卫国家安全我都是外行,难免闹笑话、出bug,再次感谢大家的鼓励和谅解,并向奋战在医疗卫生行业和国家安全领域的专业人士致敬。


此致。


 

周六

 

 

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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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本通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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