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到爱】此心安处第二部(章十四,明楼/凌远)

第十四章

 

参加告别仪式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得多,凌岳生意做的大,各路朋友来了好些,凌远这些年风头正劲,每一步都是万众瞩目,北京医学界数得上名号的几乎都来了,更不用说凌景鸿从医几十年的老朋友、老同事、老下属,但更多的,是患者。他做了五十多年的医生,治愈救助了无数患者的生命。而且他和凌远不一样,凌远无论在患者面前多么和蔼可亲,仍然脱不了精英强势的气息,对他来说,自己尽心竭力救人,但整个医疗体系的医患关系应该是商品提供与购买双方。而凌景鸿和廖克难一样,是那种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老派医生,医者父母心,真真切切把每一位患者当做自己的父母、儿女来顾念关照,因为他的父母哪怕剃着阴阳头带着高帽子扫厕所,也在一遍遍跟他们讲,做医生好,能救人助人,最好。所有今天,尽管他们连讣告都没有张贴,成百上千的患者,还是不知道怎么得到的消息,自发的赶来了,那么多人,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将中等厅堂挤得满满当当,连个落脚过人的地方都没有,还像门外辐射出更大的一片黑压压的人海,肃穆凝重,翘首而望。

 

凌远也震惊了。同事朋友来得多他能够理解,毕竟父亲从来就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与人为善。但父亲退休前已经不能再做手术,那么这些古早的患者……在这里失声痛哭如丧考妣,还有些年纪跟父亲差不多的老人用不知道哪里的方言哭得被人搀着才能站起。凌远不明白,作为一个医生、教授,他到底给了这些患者多么大的恩惠,又具有多大的人格魅力,能换了这一片震耳欲聋的哭声。他惊异而又欣羡,他想,自己这样的人,百年之后大概是见不到这样的盛况的。

 

凌岳代表家属致辞,照着念了附院办公室写的稿子。现在一般去世三天就会举办告别仪式,但出于私心,想多留父亲几天,最后再做几天有父亲的孩子,凌远拖到了七天,他有一肚子话想说,想最后送父亲一程,想说给父亲听、说给大家听,也说给自己听,可他放弃了,他实在不知道站在那里自己还能不能说出话来,或者说出更多的心里话,他害怕极了自己在台上失控,他要体体面面送父亲走。

 

于是他只是一身黑色西装,沉默地站在家属席里,鞠躬致谢,牢牢牵着小平安的手。关于小平安,前一天他看着那孩子,沉吟出神,还把握不到自己心思的时候,明楼已经替他们准备好了西装,帮他们换好,将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交代小平安,“伯伯去不了,你帮我照顾院长爸爸好吗?”

 

孩子无比认真地点头。

 

明楼没有现身,他隐在灵堂帷幕之后,注视着这一切,看着一支支百合流水般落下,那个黑色的瘦高影子一次次起伏。他从来不在意这些名义、身份,觉得那与他们本身无关,可今天,此时此刻,他近乎疼痛地渴望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弯下腰去。

 

一切结束后,凌远回家换衣服,忽然想起来,靠着门框从口袋掏出那根快成絮状的丝带来,举在眼前问明楼,“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没什么意思。”

 

“那就没什么意思吧。”

 

“这是由我决定的吗?”凌远目光落在拿的远远的丝带上,像看着某种外星生物,“我要是觉得有意思呢?”

 

“那就给你个真的。”明楼忽然扬手,扔过来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凌远一把抓在手里,是个戒指,银的,样式很古朴,一点点淡淡的云纹绞刻,内圈什么标志字样都没有,愣愣地看着,又在掌心颠倒把玩了一会儿,才敛了眉目,“我还没可怜到这份上。”

 

“不是为这个。”终于舍得放下报纸走过来,少见地真诚,且有些尴尬地承认,“这是我父亲的,早就想给你了,在身上装了几个月,体积太小了,老忘。”

 

坦白地说,的确不是因为凌远刚刚丧失至亲而给予的同情和慰藉,明楼这样的人,还不至于为同情而献祭自身。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一直放在身上却迟迟没有送出的东西,在凌远蜷缩在他身边昏睡,自己手指轻轻碰到他鬓边茸茸发茬的瞬间,那么渴望有所归属。看着他睡容的那一刻,他产生了无比强烈地想望,想要与这个人共度一生。就算他常常冷情、自苦、脾气不好、小肚鸡肠、牙尖嘴利,他还是想要握住这双手,无论坦途抑或坎坷,一起走到白头。

 

凌远挑眉看着他,目光锋利。

 

“别这么看我,谁都有缺少勇气的时候,forapologize.”明楼凑过去在他耳边用气声道歉,然后从他掌心拿过戒指,握住他左手,套住无名指,缓缓推到指根,贴合地恰到好处,显然是调整过的。

 

“你知不知道我爸爸临终前最后一句话跟我说什么。”凌远避开他目光,死死盯着交缠在一起的两只手。

 

明楼自然不知道。

 

“他说自己人生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看到我结婚生子,死了都闭不上眼。”凌远语气平淡,像说什么平常的事情,却让人齿根发寒,明楼更紧地握住他的手。

 

“你觉得愧疚?”

 

“是。”

 

“你觉得假如你现在娶妻生子,凌教授真的看得到吗?”

 

凌远叹了口气,转过头去望向窗外,夕阳余晖,孤鸟正待高飞。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无论他多少次向上天神明祈求过奇迹,他都是一个忠实的科学主义信徒和无神论者。

 

“既然如此,那就暂且留着那愧疚吧。”明楼随他目光一同转向窗外,又转回来,落在他身上,“想来他总是盼着你平安幸福的。”

 

凌远沉默,不置可否。

 

明楼忽然收了正经,换了有些无赖的调子,凑到他跟前,“再说了,跟我在一起这么久,我不信你还看得上别人。”

 

凌远忽然被他逗笑了,不也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笑着,眼眶又红了,但始终没有水汽凝落下来,或许是那天哭得狠了。他看着手指,笑得带着点一贯的讥诮锋芒,又藏着严严实实的动容和手足无措,“明长官你是不是少问了个问题。”

 

“有吗?”

 

明楼偏头明知故问。

 

凌远奚落地看着他。

 

明楼也微笑起来,偏头过去亲了亲他嘴角,然后自顾自转身,将他拖在身后,往侧卧去。轻轻推开门,两人共同看向房间角落厚地毯上挤在一堆呼呼大睡的一个孩子和两条德牧,还有李睿临时寄存的英短杂交黄仔仔雄踞高处,明楼将凌远拥在身前,十指交握,“那么凌院长,你愿意做这个家的大家长吗?”

 

凌远自然是愿意的。

 

不止愿意,他还真的改变心意研究起收养手续来了。

 

“行了别看了,让阿诚去办吧,你各项条件都符合,就是走个程序的事。”

 

手机被人抽走,凌远只好放弃亲力亲为,转向正在削水果的人,“阿诚没事了?”

 

“嗯,销假了。”李熏然找到了,阿诚也能放下心来,不过听他说,总觉得他回来以后哪里怪怪的,精神不大对头,可能需要好好休息吧。

 

“那你呢?提前结束会议,那边没事吗?”

 

“哪有忙完的时候,我是防贼一世呢。”明楼呼出一口气,躺倒平行于沙发,头枕在凌远腿上,他习惯性地给首长按起了太阳穴。

 

近半年来,中国经济市场风平浪静,但有点过于平静了,明楼的直觉告诉他有哪里不对劲,让技术处用新的算法软件进行大数据归总,果然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各国平静海面下的间谍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国外见不得光的资金流动也很正常,但今年的资金入境似乎在全方位增长。除了之前刘茂然一案牵涉出的大规模海外华人华侨策反问题,更有大量资本流入社交网站,试图控制引导舆论阵地,如果操作得好,很有可能就是下一次和平演变。明楼甚至怀疑,还有一部分资金绕着弯变成军火设备进了东突组织的口袋。自建国以后跟他们斗法的基本都是美国CIA和英国圆场,不过九七香港回归并基本稳定以后圆场基本退出东亚势力角逐,美中两国相互角力,这次藤田复出,日本明显蠢蠢欲动,再次试图在地下市场分一杯羹。

 

另一个隐患是主要是中国经济自身造成的,那就是房地产市场泡沫化造成资金挤压,导致中小实体企业大规模塌方。简单来说,盖房卖房利润太大,企业老板们都卖了厂房设备去买地买房了,大量小企业倒闭,工人们务工市场缩水是一回事,将来泡沫一旦破裂,全国势必惨不忍睹,实体非实体两头不沾。本来他们就在为这个问题头疼,一方面竭尽全力稳定房地产市场,一方面出台各种政策鼓励中小型企业发展,通过种种手段试图将危机维持在一个钢索上。这时候境外资本大量流入,再搅扰一通,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样关头,他总不能指望引进的外资企业助力,这次赴沪,就是把谭家周家这些平时潜在水面下实际却掌握着中国金融半壁江山的大佬们请出来,毕竟大家休戚与共。相互合作,帮他压一压场子,共同防守狙击国外对冲基金,他这边自然也不会亏待人家。几位大鳄倒是眼界广、心胸大,明白得失,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没几天拟了个章程出来。

 

现代侦监技术太过可怕,所以是全封闭会议,他确实以身作则了,结果错过凌远电话。凌教授的事还是北京局放在医疗系统的人传了消息,送到上海局,局里不知事情轻重缓急,派人来汇报给汪曼春,汪曼春再进来报给他的。

 

明楼一下子惊住,却也没法说走就走,毕竟这边也是天大的事情。最后只得尽量压缩议程,提前回京,赶到凌远身边。之后就全权接手过来,半点不用他再操心仪程的事。有明楼在,凌远终于卸了那股劲儿,常常牵线木偶一样无意识跟在他身边,走神发怔,放空自己。

 

明楼虽然没能站在孝子行列里,但这几日实在劳心劳力,又千百个心挂着凌远,这会儿凌远缓过来了,又套上了那个小环儿,明楼才算松了一口气,径自枕在爱人掌心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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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本通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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