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到爱】此心安处(明楼/凌远,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凌远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当看到陈局长出现在机舱入口时他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望。

 

“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什么什么眼神?”

 

“看见我那副鬼样子,”陈局长给他当了半辈子老师,目光如雪,“不知道跟我一架飞机?不能啊?行程安排咱俩讨论了一周的。”

 

“真没事,您该配老花镜了。”凌远懒得搭茬。

 

“啊呸!你现在跟你那个大哥学的,一句老实话没有。”

 

“我大哥怎么不老实了?”凌远懒懒眨了眨眼,要了杯水吃药,他现在遵旨如仪,完全不是因为什么中国医疗体制改革进程长效发展,而是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躺着被迫听那一大套逻辑严密层层铺排的演讲,“陈老师你编排上峰啊。”

 

“我还就编排了。”陈局长眼睛一瞪,他又不蠢,在经过几次莫名其妙被财政部找茬更改日程之后自然能想到原因,“这位长官蛮横霸道不讲理,比你还独断专行!”

 

这话凌远可就不爱听了,小塑料杯子一搁硬生生整出了摔碗的气势,“我大哥怎么就蛮横霸道了?怎么就不讲理了?他是扣过你们工资还是以权压人了?他蛮横霸道?他蛮横霸道他能放任我被您老人家压迫着熬夜加班写了一周报告做了好几个晚上PPT?他能看着我受处分还让卫生口的项目顺利通过?他能明知道局里有人给我使绊子还袖手旁观?”

 

陈局长皱着眉直向后让,“你小点声。”

 

“我就不小声!”凌远吹胡子瞪眼耍小孩子脾气,“为这么个破事,我受委屈是我自找的,我家里人凭什么也要听这些闲话!”

 

“好好好,不说,不说行了吧。”陈局长无奈地翻白眼,“……跟上学时候一样,一点就炸,你身边人谁也说不得!”

 

“就是说不得!”

 

当老师的举白旗认输,又给他要了一杯水,转头时忽然发现他领口亮闪闪的,“诶?你领子上这是什么?还有根针撑着?”

 

“干嘛干嘛别动手动脚的……”凌远拍开陈局长的手,低着头整了整领带,“这是领针和领撑,国际会议嘛正式一点。”

 

“瞎讲究。资产阶级情调。”

 

陈局长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转过去,过一会儿又满不在乎地发话,“回头给我也搞一套。”

 

“诶?不嫌弃资产阶级情调了?”

 

“这你就不懂了,对敌人的东西,要批判着使用,先了解再批判。”

 

凌远浮夸地点头,被在头上拍了一记,陈局长转了心思做别的去了,他自己却脸颊微微发热。

 

这次他作为第一位在这个最高规格国际医学会议上发言的亚洲人,自然要穿戴整齐,不过领针这些玩意儿上学时导师倒是送过,但回来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过不过时。结果他这头还纠结着,那边明楼已经亲自送货上门,领带领结领针领撑两套,制作精良,令人爱不释手,一看就是他买不起的东西,为此凌远特别给面子地任由他借宿了一晚。

 

今天一大早,明楼竟然亲自烤了面包煮了咖啡,吓得凌远看了好几次太阳。

 

“过来试试?”

 

待两人用完早餐,明楼选了领带,凌远习惯性低头,又瞬间懊恼起来,想起他们关系不比从前,刚准备抬头就被在脖子上轻轻呼了一下,又认了怂。明楼的手环过他脖颈,将领带顺在两边,精致简约的领针自两个扣眼穿过,轻轻碰在一起,领带打的又轻又快,半悬在胸前,正要安领撑,凌远眼尖,一把握住他手腕,将薄薄的金属片拿过来,仔细端详上面一排数字,笑了起来,“你的生日?太变态了吧?”

 

明楼无语,“本来就是给我订做的,拿来让你应急而已,想要的话下次刻你的生日。”

 

“哦,我就说嘛明大长官哪能这么浪漫。”

 

“找打?”

 

凌远闭嘴,任由那双灵巧的手将领带整理好,指尖时不时轻轻碰到他的下巴、喉结,传来微麻的触感,明楼站的很近,呼吸与闻,令他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

 

目的地都是美国,但两人确实忙的没有任何交集。

 

八国集团峰会让明楼快要仇恨起民主制度了。阿诚反而略微清闲了点,还有时间点开手机看看。

 

之前凌远被拖进明家的微信群里,开始觉得挺有趣,后来明台实在太吵,大姐的文字又都自带音效,就屏蔽了。他俩说开以后,阿诚试图缓和关系,有一搭没一搭的生活琐事圈了凌远几次,都没回复,让他觉得有点棘手。

 

“你就真让他这么着呀?”

 

明楼从资料里抬起头,“什么?”

 

“凌远啊。”

 

“噢……那能有什么办法。”

 

“也不能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吊着啊?”阿诚看他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实在焦虑的不行,“真是皇帝不急……”

 

他不肯说下去了。

 

明楼似笑非笑看着他。终于眼皮轻挑小拇指一勾合上了文件夹,叹了口气,反问阿诚,“你信任我吗?”

 

“当然。”

 

“无论任何情况都信任我?”

 

阿诚蹙眉,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举个例子,“如果今天你叛国了,我是说如果,没有苦衷和任务之类的理由,你觉得我会无原则地包庇你吗?”

 

“不会。”这还用想,肯定先被你打个半死。

 

“那你觉得我会在生活中观察你、考量你、评估你、监督你吗?”

 

“还有奴役我。”

 

明楼笑了,指了指杯子,继续奴役,“反之,你也是一样,如果哪一天我为了一己之私被国外间谍机构收买,叛国了,泄露军事机密,危害总书记人身安全,私自入境炭疽病毒等等,我相信你也会毫不留情地逮捕我。”

 

“……例子举得很溜嘛。”阿诚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脊背发麻。

 

“所以说,我们之间不止是兄弟,更是同志,用过去的话说是革命战友。的确,你我之信任如铜墙铁壁,但这铜墙铁壁的基础是了解,过去二十年的经历让我们非常了解的彼此的软肋、手段和黑暗面,也清楚这些东西有可能反噬自身。”

 

“但凌远不一样。刘茂然之前,他其实并不完全了解我,对我的信任就像一个蹒跚学步时的孩子对父母的信赖,他全身心的信任这个给予强大的正面反馈的环境,或许……是由于他的生活太缺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吧。”

 

“刘茂然这件事打破了这种信任,某种程度上,就像是孩子在长大的过程中终于发现父母并不总是能够满足和支持他。但他正在逐渐消化和吸收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理解应该原谅。”

 

“从现在开始,他才真正认识了我。”

 

“我以前说过,看着凌远就像看着年轻时的我,但其实不像。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比我更复杂。”明楼半转椅子,凝视窗外,无意识露出柔和的微笑,“作为明瑞东的儿子,我从落地就注定是明家的继承人,从小学的就是识人、驭下、取舍之道、杀伐决断,这种目的先行的原则是根植在我骨血里的。但他不一样,他有两个父亲,凌景鸿是一个信奉生命至上的医生,许乐风是一个不择手段向上爬的官僚,这两种东西相互纠缠,在撕扯他。当他的身份从一名医生向一个管理者转变的时候,实际上面对的是理念的变化,等待他的,是断骨重生般的蜕变,他现在面临的痛苦可以说是必然的。”

 

“凌远很脆弱,但他也很坚定,有刚毅不可夺之志。他会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而他未来将会面对的无数抉择,会让他越来越理解我、体谅我,或许变得更像我。”

 

“所以,不必着急,时间会将他送到我身边。”

 

“也许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到最初那种无条件的信任,但会得到更成熟的、知音知己般的友谊。”

 

阿诚深深叹一口气,被这种强烈的无来由的自信和逻辑说服了,感慨万千,“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会喜欢他?谁会喜欢小时候的自己啊?”

 

明楼笑了一下,“做我们这行的,说得好听是懂得取舍,成全大多数人的利益,说得不好听,就是自专自用,凉薄寡恩,不顾及个体利益。实际上是为了所谓的大局利益,对原则做出让步,可是让了一步之后就会让两步三步,一百步,那究竟还有没有原则,还是说只要做决定的人认为对就是对的?可做出决定的人就真的是对的吗?而且这条路上,有多少人打着为大多数服务的名号包裹私心?我们又如何保证自己做出的决定是为了大局,而不是自私懦弱?我们呀,总是站在更高的地方谈论牺牲和大局,但有没有问过被牺牲掉的那些人,他们愿意吗?如果换成我们被糊里糊涂地牺牲掉,我们愿意吗?我们中究竟有几个人能像王天风那样说一句‘凭什么别人都能死,就我不能死’?阿诚……在黑暗中走的久了,是很容易被黑暗吞噬的。”

 

“但凌远不一样,他永远都会为这种牺牲和取舍感到痛苦。无论他在这条路上走的多远,无论他牺牲了多少正义原则,他骨子里都是个医生,是凌景鸿的儿子,他的灵魂永远背负着那具红色的十字架。所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都不会用失败的手术邀功请赏,不会对手术台上的病人置若罔闻,不会牺牲病人换取利益。”

 

“他比我们更懂得原则的重要性。”

 

“他就像,”明楼无意识摸了摸领带结,露出复杂而渺远的笑意,“良心。”

 

 

TBC

 


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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