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第九章

 

 

 

凌远搬进明楼公寓第一天，想着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就按时下班挽起袖子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这回不好意思再拿南瓜白菜糊弄首长了，上了几道他拿手的硬菜，明楼受宠若惊，为表诚意挑了一瓶红酒亲手启封，结果橡木塞子蹦到了天花板上，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明楼其实并没报什么期待，他家厨艺最好的阿诚也就能整个四菜一汤家常便饭，结果第一口下去之后看凌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厨艺是你们这些做医生的共同特点，还是你和汉尼拔博士的共同特点？”

 

 

 

凌远失笑，当年他生母疯了以后，被送到德国去疗养，不断写信说她清醒后十分后悔对凌远动手，给儿子造成伤害，特别特别想念，祈求他一定来看她，凌远想了很久，借着学校交换的机会去了德国，在那租了房子，和母亲过了最后一段平静的生活，厨艺也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培根煎得尤其好，当然，这并不是嘲笑德国食物的意思。

 

 

 

“下次吃到香煎小羊排的时候您就知道了。”

 

 

 

明楼大为感慨，举杯相碰，“真是遇人不淑啊。”

 

 

 

“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凌远笑眯眯的。

 

 

 

“这是个威胁？”

 

 

 

“售后服务，售后服务。”

 

 

 

自那天以后，明楼直接让厨师这周下午不用过来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免费劳动力干嘛不利用，逼得凌远尽可能地按时下班回家给他下厨，少加了好几个班的凌院长怨气冲天，明楼一句话顶回来，“不爱做饭的医生不是好院长，这话是这么用的吧？”

 

 

 

得，现如今首长也上网。

 

 

 

·

 

 

 

凌远上午没什么大事，院办难得高效率一次没让他跟着操心，就打电话叫家里不用送饭了，他去食堂吃。医院食堂菜色都做的清淡，不算好吃，倒也勉强可以入口，主要是现在这各个部门啊，只要上面不盯着，没几天就偷工减料。院里前任办公室主任是个女同志，心细认真，每周会审一审菜单品样，经常更换搭配，现在这个主任啊，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口粗，他自己吃什么都觉得不错，就根本想不到改善伙食的问题，凌远在医院论坛看见好几次抱怨的帖子了，什么“我待大厨如初恋，大厨虐我千百遍”之类的，现在的年轻人，说话都奇奇怪怪的。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专门拿来训人有点小题大做，凌远跟院办提了提，自己也不定时来食堂吃顿饭，效果立竿见影。再看看论坛，没想到自己这个久背骂名的“独夫”形象竟然被一个伙食问题扭转不少，也算意外收获。

 

 

 

时间还早，食堂人不多，凌远他们这些领导有单独的小包间，但他端着餐盘扫视一圈，走过去挑了个位置坐下，一桌人受宠若惊，满脸想走不敢走的尴尬神色，后面涌进来的医生护士都绕着这桌走，一下子留出一个真空带来。

 

 

 

“老江，在新部门怎么样啊？还能适应么？”

 

 

 

其实根本不用问，江大夫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气色不知道比在外科时好多少，他也算是人精，立刻表态，“院长，不瞒您说，您开始把我调过来，我这心里头还不大乐意，觉着在医院嘛，做业务好歹也算个脸面，管资料算怎么回事，现在我才知道，您真是照顾我，我自己本事自己清楚，原来天天提心吊胆怕出个事儿，还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年轻人帮我做手术，大家都累都忙，一次两次还好，总这么弄就算嘴上不说谁能乐意呀，现在呀，我这心可算放进肚子里，晚上睡觉都安生了，梦都不做一个。”

 

 

 

“春梦也不做？”旁边资料室的年轻人口无遮拦开玩笑，大家哄笑起来，看见院长又赶紧缩了缩脖子装鹌鹑。

 

 

 

凌远跟着笑了笑显得亲和，再叮嘱两句，“老江啊，别看资料室好像是医院边缘科室，实际上全院工作汇总留存都在咱们这，是重中之重，你是老同志了，情况熟悉，党性强，责任心强，多带带他们这些年轻人。医院也不是光靠业务科室就能运做起来的，咱们内务工作不显成绩，但我心里是清楚的，大家好好工作，也并不是没有机会。”

 

 

 

看一桌人急忙点头应诺，凌远忽然想到明楼总笑着骂他霸道。

 

 

 

“你呀，一言堂，法西斯，什么都由你说了算，理解的就理解，不理解的以后慢慢理解，医院是你家开的呀。”

 

 

 

可不就是以后慢慢理解么，凌远无意识地露出微笑，戳他那份尤其寡淡无味的饭菜。

 

 

 

“院长！32床出现排异反应！”

 

 

 

·

 

 

 

明楼到家时吓了一跳，整个房间从地板到家具瓷器干净的闪闪发光，像被蜡打过一样。

 

 

 

进贼了？还顺手给收拾了屋子？现在业界素质这么高？

 

 

 

明楼挂好衣服走到客厅，才发现沙发上横着个长条的人形，睡得天昏地暗。凌远穿着居家服，发鬓微潮，还有最后一块抹布扔在身边茶几上，做了清洁的劳模是谁显而易见。这人脸朝下趴着，左手垫在胃底下，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明楼在叫醒他去洗澡吃饭和让他继续睡觉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轻轻扳着他肩膀小心翼翼将人翻转过来，看看脸色虽然憔悴，但没有以前那种惨白的痛楚，放下心来，直接将人打横抱起，送到楼上房间去。明楼虽然养尊处优，多年训练的基本力量还在，凌远虽然高大，但瘦削单薄，抱起来比明台还轻些，倒是不算为难。

 

 

 

凌远睡了没半个小时就醒了，迷迷瞪瞪出来，在书房找到明楼，他头发软软的垂下来，乱糟糟的，但比平时生动许多，连带着年纪都显得小了。

 

 

 

明楼把人赶走洗澡换衣服，自己剪了一支雪茄点上干坐了几分钟，又想起来，直接开门进了浴室，隔着磨砂玻璃询问，“我刚跟那边说了准备饭菜，你晚上想吃什么？”

 

 

 

“叫他们别准备了，等会儿我去超市买点菜，包馄饨吧。”隔着水声，凌远声音闷闷的。

 

 

 

“不嫌折腾啊，想吃馄饨叫他们做好送来呗。”

 

 

 

“绝对没我做的好吃，您尝尝就知道了。”

 

 

 

“挺自信啊，”明楼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吸一口烟轻轻喷在镜面上，颇有些早年旅法时浪荡公子的气派，“得，那我陪你去超市吧。”

 

 

 

“体验群众生活啊？”

 

 

 

明楼哼哼两声，没吭气，转了话题，“怎么想起来大扫除啊？比过年收拾的还干净。”

 

 

 

“……算是我的怪癖吧。您知道我得过抑郁症，当时心理医生说我得给自己找一种纾解压力的方式，我琢磨了下，砸东西太费钱，开音乐放摇滚怕邻居报警，飙车更危险，钓鱼什么的我心里不静也做不来，最后就打扫卫生，一心情不好就收拾房子，压力也释放了还少请一次钟点工。”

 

 

 

明楼无语摇头，“算计的真精细，我看你才应该去学经济。”

 

 

 

要是明台那小混蛋闹脾气时也能想到东西都是用钱买的就好了。

 

 

 

水声停了，凌远的声音却更加沉郁低落，“今天一个病人出现排异反应，忙活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抢救过来，留在手术台上了。”

 

 

 

明楼靠在梳洗台上，抱着手抽烟，没有接话。看浴室门开了一条缝，主动将浴巾浴袍塞了进去，“凌远，你不是上帝，你不可能救下每一个人。”

 

 

 

“我知道。我只是，”凌远叹气，出来站在他旁边擦头发，“我只是不甘心，眼睁睁看着一条命从我手底下溜过去。”

 

 

 

“坐。”将凌远拽出来按在沙发上，明楼看他佝偻着蜷坐在那，耷拉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拨自己头发，有点可怜，就把雪茄叼进嘴里，接过毛巾帮他擦头发。

 

 

 

“吹还是自然干？”

 

 

 

“吹一下吧，还要出门。”凌远抬头看一眼明楼，突然笑了出来，伸手摘下他嘴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怎么搞的跟事后烟似的。”

 

 

 

“事后才不抽烟，别人要有意见的。”明楼挑挑眉毛，找出吹风机来打开。

 

 

 

明楼站着，凌远坐着，被兄长松松圈在怀里，热风铺面，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一整天积蓄的疲惫反扑，眼睛酸涩模糊起来。明楼一只手拿着吹风机，另一只手一下下梳理他半长不短的头发，五指从头皮上划过，带来酥麻舒适的触感。凌远身体轻轻晃动，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碰在明楼小腹上。明楼想叫他到床上睡，正打盹儿的人脑袋在皮带上一磕，又清醒过来。

 

 

 

说走就走，各自换了衣服在车库集合。

 

 

 

“不是叫你换衣服么？”

 

 

 

明楼无辜，“换了呀。”

 

 

 

凌远无语地看着这一身高定三件套，“有什么差别。”

 

 

 

“……条纹不一样。”见人脸色不豫，急忙补充，“便宜一点……吧。”

 

 

 

凌远扶了扶额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也穿的西装？”

 

 

 

凌远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自己，纠结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想到理由：

 

 

 

“我这是休闲西装！”

 

 

 

·

 

 

 

凌远开车，明楼坐在副驾，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帮他记下要买的东西。凌远推了小车，低头凑过来看一眼，觉着东西不少，为了能加快速度，指着一排货架把明楼留下，“您去挑盒麦片，隔壁是苏打饼干，我去买菜，那人太多，又乱，等会儿我来这儿跟您汇合。”

 

 

 

明楼潇洒地挥挥手放走他，然后看着满满一货架不同的麦片懵住了。

 

 

 

发短信骚扰阿诚，“麦片，牌子？”

 

 

 

立刻就有回复，几乎能看见那张幸灾乐祸的笑脸，“特供。”

 

 

 

悲从中来，不能断绝。

 

 

 

凌远挑好了蔬菜、称了肉、捎带买了点水果、路过顺手挑了几块点心，一切搞定绕回食品区，发现明楼还在麦片的世界前走神。

 

 

 

莫名想起一部早年看过的电影，男主角在伊拉克拆了几百颗炸弹，回到城市却没法适应和平的生活，在超市货架前茫然失措。凌远伸手在明楼眼前晃了晃，“您也刚从战场回来？”

 

 

 

明楼看向他，目光悠远，意味深长，“……其实我一直没有离开过。”

 

 

 

凌远笑了起来，竟显得温柔，依次拿起几盒轻轻摇晃了一下，“这种，谷物含量高，这种，口味有点偏甜，这种，没有嚼劲。”

 

 

 

最后又依次放下，熟门熟路挑了一盒扔进车里。

 

 

 

“那为什么选这个？”

 

 

 

凌远低头笑了笑，似乎有些孩子气的赧然，“星星形状的。”

 

 

 

凌远提着大包东西，明楼空着手坠在后面，摇摇晃晃跟着回家，下车时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凌远，“小远，谢谢你。”

 

 

 

凌远莫名其妙。

 

 

 

明楼也不再解释，自顾自打头走了。

 

 

 

谢谢你，谢谢你让我重新走向生活，谢谢你把生活带回给我。

 

 

 

·

 

 

 

一开门凌远手里东西还没放下就直接被一股力量扑倒了。

 

 

 

狼大狼二死命挂在他身上撒欢儿，够着舔他的脸。

 

 

 

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凌大院长喜形于色，一边一只抱着俩儿子碰鼻子，“Good boy！Good boy！你们怎么来了，嗯？想我了，真乖，这几天听话没？好好吃饭没？想我没？……”

 

 

 

明楼觉得不忍卒睹，“他们又没成精，不会说话……”

 

 

 

凌远根本顾不上理他，三只动物似的在地上滚作一团，闹来闹去，一个压在一个身上。

 

 

 

“你看看你，哪还有点儿大院长样儿？”

 

 

 

没人搭理的明长官只好自己默默归置东西。过了一会儿手机铛铛铛铛响个不停，才将人从两只狗里撕掳出来，“快快，你站边儿去，让我给他们拍张照。”

 

 

 

凌远被迫分离，跟牛郎织女似的委屈，蹲着柜子前头给他儿子们翻找能吃的零食，早知道刚才多买点肉，“怎么想着把它们接来啊？”

 

 

 

搬来跟首长同住，凌远当然不敢提要求要把狗也带上，万一领导不喜欢、不习惯、或者把人东西碰坏怎么办，他可不想这么早吃上狗肉火锅，所以就把狼大狼二圈在家里，叫李睿每天跑腿，去给添食添水，带着跑一个小时，李睿正在谈恋爱，严正抗议主公剥削。

 

 

 

“你傻啊，不会带着女朋友去遛狗，我跟你说，以你主公我丰富的经验，恋爱阶段能过得像老夫老妻似的，那这事基本就成了。”

 

 

 

李睿鄙夷地不加掩饰，“就凭您那追人追了十八年还没追着的经验？”

 

 

 

“滚。”

 

 

 

学生兼下属麻溜滚了，任劳任怨，风雨无阻。

 

 

 

万万没想到，大首长竟然大发善心主动让他父子团聚了，还悄无声息地制造惊喜，真是。

 

 

 

“你当我想啊，阿诚不是在追个小警察么，那小李警官喜欢狗，阿诚脑子一热就顺口编瞎话说他养了两只，又听话又漂亮又能干，不小心吹大发了，人小警官心痒，要看照片，他抓耳挠腮的，突然想起你家这俩了，来找我紧急求助。”

 

 

 

“哦，”凌远给那两只弄了吃的啃着，自己洗洗手系上围裙准备做饭，看着明楼在餐厅咔咔咔拍照顺便撩骚他家狗，“您就这么把我儿子无偿卖了呀？”

 

 

 

明楼笑而不语。

 

 无偿？呵呵。

 

 

 

 

·

 

 

 

吃着饭手机又一阵铛铛铛铛响。

 

 

 

明楼看了一眼，瞬间眉毛鼻子挤作一团，脸色愁苦起来。

 

 

 

“怎么？牙疼？”

 

 

 

年轻人太天真，还不知道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风萧萧兮易水寒，明楼长叹一口气，一脸悲壮地将最后一口馄饨汤灌了下去。

 

 

 

“大姐回来了。”

 

 

 

 

 

注：1.电视里院作和林念初太虐狗了，爱得太深，不忍心把这人给了他再夺走，太残忍，所以按照小说的设定来的，林念初嫁给周明又跟周明离婚，院长始终处于远观爱慕状态

2.时间线啊故事线啊原著和电视剧混用啊希望大家能原谅我经常任性胡来

3.文里有个别句子直接来自评论的太太，大家可以自寻亮点：）

4.看了看字数，看了看大纲，我要哭了，这篇真的真的只是打算随便写写一发完的梗，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会有大纲这东西，说好的随便萌一萌呢

 

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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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本通贩